(五)一块鲜瓜底
这是我正式上学的第三天,可我对上学没有什么热情,学校里的同学都是陌生的,规矩也是陌生的,尤其班主任闫老师,虽然是个女老师,却严厉得很。我磨磨蹭蹭地收拾书包,饭也有些吃不下,于是妈妈给我洗了一个鲜瓜让我路上吃。
九月的早晨本来就添了凉意,何况这是一个刚下过雨的早晨,无论是家家园子里的果树,还是路边的小草,包括脚下的土地都是冰冷的潮湿的,我的心情也湿漉漉的。我边走边啃着鲜瓜,怎么都不理解自己五岁时怎么会那么喜欢上学。
当我刚走进教室的时候,听到身后有老师的脚步声,情急之下我把吃剩的鲜瓜底扔到地上,跑到自己的座位上。我坐在中间第一排,紧挨老师的讲桌,斜对着教室门。这时老师走上讲台,扫视了一遍教室,目光很快落在了那块瓜底上。不好!我怎么随地扔东西呢,我大气不敢喘一下。只听老师厉声喝到“谁扔的瓜底?下课后用眼皮给我夹出去!”脸上泛起一层白色的鸡皮疙瘩。那么大的瓜底用眼皮怎么夹啊,我无论如何也没有勇气和能力承担这个责任,怎么办?怎么办?于是我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我不上学了!
我等老师离开教室,背起书包就向家跑去。学校门口的沟每次我都是绕过去,那天一跃而过,身后好像有人在喊我追我,我什么都不顾,我一定要逃离这里,而且再也不回来了。
我一进屋,就说不上学了,虽不说理由,但态度很坚决。起初母亲很耐心地给我讲道理,还说再给我买新文具,但对我不起任何作用,我决心已定。后来她不耐烦了,告诉我如果不上学就干活,我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她让我把旱烟架子上的塑料打开。那晒旱烟的架子比我高出一头,平时她不让我靠近,怕有危险。那天我勇敢地奔旱烟架走去,因为我做好了承担一切的打算,只要不上学。她一看我真去了,很生气,大声把我叫住。接着她又告诉我,如果不上学,就把我的新文具送给别人,我仍然很冷静。当她要把印有狮子滚绣球的蓝色文具盒送给张国时,我差点动摇了。原因是我太喜欢那个文具盒了,我又太讨厌张国了,我问送给别人行吗,她坚决地说不行,甚至还要把所有的文具都送给他,我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用不上学的念头战胜了一切。
下午老师和同学们来了,老师给母亲讲了早自习的事,只是把“用眼皮夹出去”改成“用笤帚扫出去”。母亲对事件过程好像并不关心,她关心的是怎么把我重新弄到学校去。最后她竟然让同学们给我抬到学校去。在校园里她下了最后通牒,如果不进教室,就抬到高粱地里,家不要我了。高粱地里有披头散发的疯子,是我最害怕地地方,她终于找到我的软肋了。我只好乖乖地回教室读书了,而且从此再也没有产生过辍学的念头。
长大后,我知道回去读书是必然的结果,因为一块小小的瓜底如何终止我的学业?只是年幼的我无法看透这层,无法参透这个结果的必然性,做无谓的挣扎而已。如果总能参透结果,就没有了生活;如果总不能参透结果,就有了牺牲。必然的结果就是命运,遵从命运的安排或许是每个人最佳的选择。
月亮湖边(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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