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姑娘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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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姑娘至今单身，住一栋老房子，周围高楼林立。

相传某年，怪姑娘订了婚。婚礼前一个月，怪姑娘突然决定不嫁了。她把自己关在房子里，那时房子还没有破旧得像现在那么刺眼。

怪姑娘一直没有结婚。村里的人当面背地说三道四。怪姑娘越来越讨厌外出。她打量世界的神态里，充满了轻蔑。

村庄渐渐瓦解。土房一片片被夷平，换上了高楼大厦。坑洼的小路被一再开拓，变成了四通八达的都市马路。一到秋天就开始掉叶子的树被连根拔起，种上了四季常青的大树。

只有怪姑娘和她的老房子依旧。灰白交错的土墙。斑驳开裂的木门。低矮的房顶。和四周的高楼对比，显得格格不入。

怪姑娘只穿自己缝的麻布裙子，只坐自行车和公交车。电视用了十几年，修过几次。她仍然去电影院，从来不看3D。有一次，她站在一个垃圾站外，三四个钟后才离开。那个垃圾站，正在清理一堆堆相连的椅子。

每到星期六，怪姑娘会骑很远很远的路来到海边。她光脚走在沙滩上，看着潮水涌过来，又退回去。到晚上的时候，她的车筐里装满了贝壳。她把贝壳穿起来，挂在屋檐下。风经过的时候，叮叮当当，叮叮当当。

怪姑娘有一片花园。春天的时候，怪姑娘从田里挖来水仙花，种在自己花园里。水仙花活不到两天就会死去。怪姑娘便又去田里挖。她的月季倒是一年四季常开。但她还是要挖水仙花。

怪姑娘的邻居换了一拔又一拔。如今，没人认识怪姑娘，怪姑娘也不认识任何人。怪姑娘再也不和任何人说话，也很少对人笑，总是紧绷着脸。她喜欢在下雨的时候出门，那时没人注意到她。

年轻时，不懂怪姑娘。我问旁人：她怎么还不结婚？众人猜测最多的：大概她有病吧！当我到了和她同样的年纪，做着和她同样的事，我才惊觉，怪姑娘，原来是你！

怪姑娘是谁？她是你，也是我。我们住着高楼大厦，把老房子装在心里。我们坐高级轿车，眼睛望着年轻人的自行车。我们路过常青树，脑海闪过的，却是秋风中飘零的落叶。我们每天和很多不一样的人搭同一部电梯，但我们都有一个，困在异乡的独孤灵魂。

有一天，我见到怪姑娘。她安静，瘦削，双手紧握着。怪姑娘盯着一群玩悠悠球的小孩，但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在看他们。我坐在她旁边，试图搭话：很可爱的小孩，是吧？怪姑娘看向我，眼神却飘向很远的地方。她木然地坐着，仿佛忘记了自己的存在。我羞愧于自己的莽撞，自悔不该把自己当成她的同类。

这些年东飘西荡，见多了悲欢离合，怪姑娘的故事渐渐失去了颜色。今年六月，我去探望一位旧友，在怪姑娘的故乡。

怪姑娘的老房子消失了，被一架伸着长长胳膊的起重机占据着。我问友人，怪姑娘去哪里了？他指着人群当中一个扭着腰的红衣女子。我端详了半天，最终也没有认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