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村子南一华里有个村子叫二屋台,二屋台有一个我的小学同学叫做当华,芳华的父亲和我的父亲是同学,我和芳华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
再往前推,我的祖父和他的祖父也很长相往来,很是友善。我小的时候,我的祖父带着我去二屋台玩,遇见了芳华的祖父总要拉话。有时他的祖父邀我的祖父去他家里坐,有时在路上遇到了,也停下来说半天话,总是田里的作物生长怎么样了,自己的儿女怎么样了。老一代的乡邻在路上遇到了,基本是这些话题。孟浩然诗里说,开轩面场圃 把酒话桑麻。说的就是我们老家祖父那一辈农民的生活。
二屋台的人去大队部要经过我们祠堂湾,芳华的妈妈去大队部买东西或是办事,经过我家门口,遇见我的母亲,也会拉半天话。说的内容也无非是田的稻谷收成好不好,儿女们的工作生活之类。芳华有个哥哥和我的长兄志芳是同学,有时他的哥哥从我家门口经过,遇见我的哥哥也会拉话。那是九十年代,我的长兄在海南做电焊工,他们遇见了会聊在外面打工赚多少钱啦,辛苦不辛苦啦!都是打工者的话题。我们两家是世交。
芳华的父亲是村里的村官,那时叫村干部。八九十年代村里的干部数量有十个左右,第一号是村支部书记,二号是村长,三号是副书记,四号是副村长,五号是治保主任,六号是妇女主任,七号是会计,八号是芳华的父亲。具体什么职位我不记得了。芳华的父亲当过兵,农村的兵退伍了也没有好的分工单位,就回了老家当村干部。虽然职位不高,他的父亲却很认真。邻居的刘婶感觉自己分田时吃了亏,需要芳华的父亲调节,说了很多次,都没有解决。每次芳华的父亲从刘婶门口经过,都被拉着投诉一番。可惜芳华的爸爸不是实权人物,没法帮刘婶解决问题。可每次刘婶问起,芳华的爸爸总是在那里不停地解释,态度真诚且和蔼。今天我们村干部都是村里宗族势力大兄弟多的人家霸占,与黑社会没有本质区别。但是我对九十年代初的村干部印象还不是很差,这主要的原因是因为芳华的爸爸。到了九十年代中后期,村干部基本就和土匪没有本质区别。那时计划生育抓得严,有超生户不交罚款的,村干部就找一些地痞流氓到那户人家去上房揭瓦,牵牛赶羊,连人家谷仓里的口粮也被他们拖走。真是无恶不作。和电影里的鬼子进村没有两样。芳华的爸爸从不参与,他对这样的现象是愤慨的。可是自己人微言轻自然没法改变局面。
芳华家还有个伯伯,他的伯伯是五保户,没有儿女。按照我老家的习俗,芳华从小过继给他的伯伯。在族谱里芳华是他伯伯的后人。我们那里的乡下叫立嗣。芳华的伯伯对芳华很好。我们一起读高中时,他的伯伯经常走了二十里的路去学校送东西给他。天冷了他的伯伯怕他受冻送棉衣去,有时也送一些家里炒的菜,那时学校食堂的饭菜实在太差。有时我们放假他的伯伯来接他,我们一起沿着弯弯曲曲的田间小路走回去。他的伯伯很慈祥,总鼓励我们好好学习,他说农村太苦,要多读点书,有机会离开贫苦的农村才好。我老家的父辈们对自己的孩子几乎都说过类似的话。后来芳华不负他伯伯的期望考上黄冈师范学院,学习计算机。
再后来芳华到了深圳南山科技园上班,成了城市里的白领,他的名字变成了Jason 。他的伯伯还在老家二屋台种地。我前几年在老家的天南长渠公路上曾遇见了他的伯伯。老人用平板车拉着一车棉花秸秆到卢市去。那时,芳华的哥哥已经在卢市安家,他们一家人都搬了过去。只有他的伯伯还留在二屋台。多年不见,他的伯伯老了很多。我们在路边拉话,说起芳华在那里工作。他的伯伯也问我在哪里工作,老人还是那么慈祥,临走还邀请我卢市玩,他说芳华过年回家也住那里。
我和芳华是小学同学,小时候一起游戏,一起玩斗鸡的游戏,那是男孩子的游戏。把一条腿用手拉起成犄角,另一只脚单脚起跳,去撞击别的小朋友。是那个年代很流行的游戏。也有玩铁环和丢沙包,我都不擅长。有跳房子的,女孩子喜欢的游戏。还有跳绳比赛,有单人自助跳,叫跳小绳。有两个人摇绳子,一个人或者多个人进去跳的,叫跳打绳。还有趴在操场草丛里捉田螺的。那时没有这么多的垃圾食品,方便面是什么东西,不知道。辣条没见过。偶尔有个卖冰棒的经过,可惜口袋里没有半毛钱。罗大佑的歌《童年》虽然说的是他的老家台南乡下的情况。我和芳华的童年又何尝不是如此?
我们初中都在附近的白湖中学读的,那个中学离我们的村有四华里路,学校里校长是个贪官,他把学生交的新米都卖了,再去买些劣质的米回来给学生吃。这个校长我前些年在卢市见过,他得了高血压,只能坐轮椅了。我觉得他是坏人,二十年前我就觉得他是坏人,现在他变老了,仍然是坏人。我和芳华都毕业于这个伙食很差校长腐败的乡下中学。
后来我和芳华都去了卢市高中继续读书。那个高中是我们天门排名最后的高中。那里的老师好多以前是初中的老师,教学水平和道德素养都很差。有的老师在政府有点关系,有的是给教育局的领导送钱,有的是不惜让自己的老婆去给领导陪睡。总之,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那个中学的伙食也很差,我老是吃不饱,以至于我和芳华都很瘦,一米七多的身高,却只有一百斤。活命都难,更不要谈考大学了。果然高中毕业,我和芳华都落榜了。我和芳华都不甘心出去打工或是在家种田,于是背起行囊去另外一个高中补习,以备来年的高考。苦心人,终不负。我和芳华都在中国大陆扩招后第二年背着行囊离开老家的天地去上大学。芳华去了湖北的黄冈,我去了江苏的南京。从此江湖路远,天南地北。我和芳华渐渐失去了联系。
再一次有芳华的消息是去年的冬天。彼时我正坐同事的车从广州回去东莞。电话响了,我接听,电话里的男人说他是芳华,我愣了一会方才明白是我村里的芳华。电话里他告诉我他在深圳南山高新科技园上班,但是周末他都回来广州来。他住的地方在增城新塘一个叫做翡翠绿洲的小区,距离我所在的工厂不过十分钟的车程。我很是感慨,我们十多年不见了,原来芳华就生活在离我五公里不到的地方。
我们约好年回家在卢市聚聚。后来过年回家说好我去卢市玩,一起聚聚。可是芳华太忙,我们终究没有见面。这些年他的父亲和我的父亲相继过世,老一代的乡情仿佛是断线了。我想着哪天去深圳和芳华聚一聚,我们不相见有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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