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头是郊区,这一带都是崭新的住宅区,各异的房屋高低错落。而我们的这个小区却是许多年前就建在这儿的,蓝色的外墙开始透出衰老的意味,明显的比其他小区新建的房子矮了许多,又被高高的树木所包围,显得有些窘困,最高的楼层是六楼,当然,没有电梯。
大一的我独自来到邻市上学,很有自觉的意识到自己不适合与他人一起居住,所以在这里租了房子,六楼,现已习惯了这一百二十三级台阶。
可老李并不,就算在这里住了两年,对于这些台阶,也还是气喘吁吁。他是个快四十的男人,按理说该是一个忙碌的上班族。可是全身流露的却是一股退休老人的味道。中年大叔的模样,但却神采奕奕的,体型并不高,挺着的肚子让他显得更矮。我刚搬来的时候是个黄昏,东西并不多,一个行李箱和几个装着杂物和书籍的大袋子,楼道较窄,不免弄出哐哐当当的声音,老李闻声(他们家总是不关门),从六楼扶手处探出头来,我正在五楼和行李纠缠。
“小伙子,我来搭把手吧。”他很自然地说着,仿佛我们认识了许久,我正想说不必了,他却已迈着带风的步子走了下来。
“就这些东西。”我为了不爬上爬下,一次性把东西扛了上来。老李很自然地帮我把身后的袋子拎着,我向他点点头,“谢谢。”
我打开了房门,事先已经看过,一间对于我来说过于大的屋子,不过也罢。沙发,床,桌椅和电视等家具一应俱全,不新,但和这间屋子一样,很干净。
老李把东西小心地放在门口,仿佛里面有易碎的玻璃制品。然后他说,“小伙子,肯定忙的没吃晚饭吧?到我们家来吃吧,虽然都是些家常菜。”他指指对门。门没有关,听得见里面传来低低的乐声。
“谢谢,不用了。”如今冷漠的邻里关系,他的关切让我不免疑惑。
老李发出爽朗的笑声,“别客气啦。”一张脸上瞬时布满他憨厚的笑容,不知为何这笑容极具感染力,你如果看见,肯定也会信赖上这个男人。加上我确实疲惫不堪,于是我放弃了所有防备。接受了他的好意走进他家,从这头到那头,只有四步,后来才意识到,那四步是多么沉重,让我走进了本是陌生人的家,而且走进了他们的生活。
老李的家杂乱而有致,看得出他们在这里住了有些年头,人的味道取代了房子的味道,她的妻子从里屋走出,向我问候了几句,距离掌握地极好,不叫人厌烦。她是一个优雅有气质的女人,看上去三十出头,黑色的头发整齐地盘在头上,脸上干干净净,一双漂亮的眼睛总是温柔的,由此让她整个人看上去非常年轻,和发福的老李站在一起是一副很有趣的画面。虽然温馨但不协调,不过两人的肚子倒是一般大,那时老李的妻子已经怀胎六月。晚饭正如老李所说,简单的家常菜。三菜一汤,考虑到多了一个我,老李又煎了一盘饺子,我有些不好意思,老李妻子笑笑地看着我,“别在意,他喜欢这样。”我微微点头,真是一个幸福的家庭,那时我心里这样想着。
在餐桌上,我们随意攀谈着,老李是一个思维敏捷的人,并且也善于观察气氛,不用担心冷场和缺少话题。老李的妻子——他让我称呼为陶姐,话并不多,但能看得出来她是一个很有智慧的女性,我猜想她一定爱看书,这与她整个人的气质再符合不过。谈话中,我得知,老李是市里一家享有声誉的补课机构的历史老师,专门对付高考学生,似乎才刚从一所高中辞职不久。
晚饭后,老李自然地收拾着碗筷,我也撸起袖子和他一同走进厨房。老李并不推辞,只是笑眯眯地望了我一眼,说“洗碗真是麻烦事,两个人能快一点呢。”我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恩,平时都是你来做吗?家务。”我随意问道。
“这几个月看来是我做了。”他看了一眼餐厅里精心布置果盆的妻子。
碗筷在洗碗池里发出稀里哗啦的声音,我用了很长的时间把每一个餐具都洗的干干净净,老李哼起了一支我不熟悉的歌作为我们洗碗的背景乐,两个男人在厨房里劳作,专注度不亚于置身于凶杀现场的福尔摩斯。
在我邻居老李家,这样安详的晚上,这之后,我度过了许许多多个。他的家像是一座独立于世的安详岛屿,而我闭上眼就能走到。
“你像一座岛,人们不愿从此离去。”
到现在,我渐渐老去,才接受所有的变故,重拾当时的体会,回到最初的欢欣,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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