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嚣

　　那是一个秘密，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1.

　　江陈和洛宵妗是高二那年在一起的，他们两个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从小学到高中，一直在同一个学校。

　　好像偶像剧一样，一个是身材颀长，清秀明朗的少年郎，一个是娇小可爱，精致爱笑的小姑娘。

　　唯一不偶像剧的，就是两个人学习都一般，江陈学习则更差一点。

　　可那会谁管这些呢，谁又会知道高考那些冰冷冷又常见的数字会对一个人的以后有多大影响呢。两个人只管甜甜甜就对了。

　　你若问我是谁，我只是他们两个的见证人罢了。

　　全世界都知道江陈喜欢洛宵妗，全世界都知道洛宵妗喜欢江陈，全世界都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会在未来的某一天同学聚会上打趣他们两个，会全班都来参加他们两个的婚礼，会在同学聚会上笑话眼镜郭白长了四只眼睛，会在他们两个的婚礼上邀请眼镜郭，炫耀他们班这一对的情坚不催。

　　哦对，你们还不知道，眼镜郭是我们高中班主任，男士，教化学的，喜欢拖堂，喜欢讲大道理，喜欢拆散情侣，最喜欢扶他的眼镜。

　　眼镜郭曾经找过很多次江陈的家长和洛宵妗的家长谈话，但结果证明，只是无用功。洛宵妗家长比较开明，并不阻止两个人谈恋爱。江陈一直和奶奶生活在一起，奶奶心疼江陈，只是叫他好好对待人家小姑娘。

　　

　　2.

　　高三倒计时106天，江陈突然跟我说，

　　【眼镜郭昨天找他了，这次倒是没说要拆散他们，只是告诉他，洛宵妗比江陈学习好，肯定能上本科，而江陈呢，只能去专科，两个人就这么异地，又能坚持多久呢？】

　　我告诉他【那你要好好学习了，别到时候洛宵妗不要你。】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虽然江陈是个聪明的少年，但他并不是一个非常有自制力的男生，也并没有从小养成好习惯。

　　洛宵妗宽慰江陈，他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的。

　　高考倒计时43天，三模成绩出来后，老师特意在班会上夸奖洛宵妗，让她努努力，冲击一本没问题。

　　江陈的成绩有些起色，但是毕竟之前落后太多。

　　江陈和洛宵妗这些日子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是哪里，总感觉两个人相处有些小心翼翼。

　　高考成绩下来后，洛宵妗成绩压过一本线十几分，江陈勉强过了二本线。洛宵妗报了一个很好的二本学校的强势专业，江陈却一直在犹豫。

　　洛宵妗一样江陈能和他报一个学校，或者报同一个地方，可江陈知道自己的分数不可能和洛宵妗报一个地方，如果报同一个地方，以江陈的分数只能去三本，三本学校的学费太高了，江陈家里付不起。

　　那个时候，江陈终于明白眼镜郭整日的苦口婆心。

　　江陈最终选择去当兵。

　　

　　3.

　　那天晚上星星很密，洛宵妗在两个人的秘密基地等到了她心中傲气善良的少年。

　　他的少年对她说：“妗妗，我决定去当兵。”

　　洛宵妗尊重他，她说：“那我等你。”

　　江陈摇了摇头：“你别等我，我不知道我要在那里多少年，去上大学，你会有一段全新的人生，遇到全新的人，我希望你幸福。”

　　洛宵妗：“不要，和你在一起我就很幸福。”

　　江陈：“妗妗，你长得漂亮，性格好，家庭背景也好，你值得更好的。”

　　那个少年一身桀骜，在高考后的第26天，在满天繁星下，轻轻抱着洛宵妗，对她说：“你值得更好的。”

　　他们两个还是分开了，江陈在八月初便踏上了去远方的火车，那时候洛宵妗正沉浸在悲伤之中，连大学新生群都没能提起她的兴致。

　　八月中下旬，洛宵妗收拾行李，准备提前去看看她的大学，来接洛宵妗的是一个大二的学长，两个人是在大学新生群认识的，学长长得很帅，也很温柔，和江陈很像，又截然不同。

　　开学前六天，洛宵妗和学长逛遍了整个大学城，洛宵妗悲伤的情绪也慢慢淡去。

　　

　　4.

　　开学前两天，洛宵妗突然收到了江陈的消息，他生病了，一直高烧不退。

　　洛宵妗没有一点犹豫，买了车票，中转两站，坐着客车，风尘仆仆，终于见到了江陈。

　　江陈黑了，瘦了，也结实了。洛宵妗到的时候，江陈已经在转好，洛宵妗连续照顾了他一天两夜，江陈才醒来，看到洛宵妗的时候，江陈以为在做梦。

　　洛宵妗一下子就哭了，她想和江陈和好，江陈没同意，他很认真，他说：“洛宵妗我当时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给你发了消息，我以为我发给了我战友。”

　　“洛宵妗我什么都给不了你，我没办法在你伤心难过的时候哄你，我没办法在你开心快乐的时候陪你笑，我没办法抱你，没办法亲你，我没有能力给你未来，我什么都给不了你。”

　　“你和我在一起，只会把生活水准变得糟糕，而我也没办法满足你的精神世界。”

　　“洛宵妗，我很感谢你来，回去吧。”

　　于是洛宵妗带着满身风尘和疲惫，坐了六个多小时的客车和二十多个小时的火车，终于回到了她的大学城，迎接她的是带她逛大学城，跟她表白的学长。

　　

　　5.

　　洛宵妗决定放过江陈也放过自己，开学第四天，她和学长在一起了。

　　学长很温柔，也很强势，两个人在一起一周后，学长带她去开房，洛宵妗去了，但是退缩了，她没做好准备，她也不爱学长。

　　但是学长的温柔不在这里体现，他强迫了洛宵妗。

　　洛宵妗不喜欢这样，但是她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她选择的男朋友。

　　可好像是原形毕露，没过多久，洛宵妗发现学长并不温柔，好像只是单纯的想睡她。

　　她和学长分手了，分手后的一个月，洛宵妗找到了我。

　　她对我说：“小川，我怀孕了。”

　　我当时懵了，我记得我问她：“江陈的？”

　　她那边半晌没说话，然后声音有点哑，吐出两个字：“不是。”

　　“小川，你陪我打掉他吧。”

　　我：“孩子的爸爸呢？你告诉他了么？”

　　洛宵妗：“他让我自己解决。”

　　我：“给你钱了么？”

　　洛宵妗：“没有，小川你，能不能借我点钱？”

　　

　　6.

　　那会我也是穷学生，但是比当时的洛宵妗强一点，她花的钱没有一点数，而我攒了多年的压岁钱，全给她交了医院。

　　翘了一下午的课，陪她去了医院，医生建议她选最好的方式，可以留下较小的隐患，她在犹豫，我直接同意了。

　　我在外面等她，那个屋子里有很多人，有的女人躺在在小隔间，身旁有男士陪着，也许是丈夫，也许是其他的什么我也不确定。有的躺在外面，自己孤零零的。而我站在那里，有些格格不入。

　　直到她被医生扶出来，我接过她，她只穿着一条小内裤，又白又直的双腿打着哆嗦，躺在一张小沙发上，盖着薄毯，缓了很久，才穿上裤子。

　　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但又好像很精神，我们打了出租车回来。我那会不知道流产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跟个傻子一样，坐在她旁边玩王者荣耀，玩的王昭君，她还说我菜。

　　下车后她突然问我：“刚刚那个屋子里没有男的吧？”

　　我想到了那个陪着老婆的男人，又想到了她白花花的双腿，我说：“没有。”

　　她松了一口气：“小川，要替我保密啊，钱我会慢慢做兼职还给你的。”

　　我说：“不着急。”

　　后来她慢慢做兼职，大概用了一年多，还清了我的几千块钱，那之后，我们也同样很少联络。

　　

　　7.

　　诺大的校园，失联也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我仅有的两次遇见她的印象。

　　一个是大二下学期，课最多的时候，那节大课我找了半天找到了一个没有人的位置，坐下后才发现是她，正在跟男朋友打视频，笑的很甜蜜，我跟她打趣。

　　她笑着把我拉到镜头前，对着那边的男孩道：“这是我朋友，白川，人特好。”

　　我也笑着打了声招呼，男孩白白净净的，清秀帅气。

　　上课铃声响起，她才依依不舍的挂断电话，告诉我，他们是打王者认识的。

　　我笑着恭喜，心里羡慕着，怎么自己玩游戏就是被人喷，洛宵妗玩游戏，就能遇到一个帅气的男朋友呢。

　　后来也就没什么联系了，大学都各自有各自的生活。

　　另一次一个大三的暑假，准备考研的我早起在宿舍楼下背题，遇到了她在男生宿舍一楼和人说话，甜甜蜜蜜的，她告诉我那是她男朋友，体育系的，依然很帅。

　　之后我借口避开了她，回到宿舍，站在窗户边看着他们，聊了很久，聊到大部分学生都已醒来，三三两两结伴而出，洛宵妗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我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为什么洛宵妗执着于谈恋爱，执着于不是一个人生活，也不知道，她究竟爱不爱，究竟伤心不伤心。

　　

　　8.

　　再后来，我们毕业，各自选择了一条不同的路，也就没有了她的消息。

　　直到毕业四年后，江陈突然找到我，告诉我他要回来了，问我洛宵妗呢？

　　我尝试联系洛宵妗，发现QQ列表里没了她，手机号也打不通，我翻了翻微信列表，才想起来，我开始用微信的时候，和她已经没有联系了。

　　江陈除了黑一些，和以前没有什么特别大的变化，还是我心中那个干净明朗的少年，少了些桀骜，少了些自卑，多了些气质，多了些笃定。

　　他想找到洛宵妗。

　　我告诉他，从前的洛宵妗已经不在了。

　　

　　尾声.

　　进手术室之前，洛宵妗躺在病床上，眼睛红红的，她问我，又像是问自己：“为什么不是江陈呢？”

　　“不是江陈，好像谁都可以，谁都无所谓。”

　　

　　【后记：

　　江陈最终辗转找到了洛宵妗，我说洛宵妗变了。

　　他说洛宵妗没变，还是他心中那个爱笑的小姑娘。

　　我问他，为什么不让洛宵妗等她。

　　他说，未来的不确定太多了，他不希望他成为那个阻碍洛宵妗未来的臭石头。他想让她幸福，如果她幸福，那他就祝福，如果她不幸福，那他就让她幸福。

　　我告诉他，洛宵妗交往了无数个男朋友，她还堕过胎，她配不上你了。

　　可江陈只是抱了抱我，眼睛里盛着满满的星星，像八年前那样，他说，都是我的错。

　　我的心没有剧烈的跳动，我没有回抱他，我告诉他，洛宵妗不爱你了，太晚了。

　　江陈说，他可以等。

　　我说，别等了江陈，洛宵妗说，你值得更好的。】

　　

　　再见，江陈，再见，洛宵妗的青春，再见，我的年少无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