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台（上集）

红台（上集）

     帷幕间灯火幽微，盘铃声起，三尺红台上兰花指捻唱腔清脆，一牵舞如飞，一引懂进退，笔墨皮囊眼角珠泪。

一戏收场，丝线纷纷收起，顾盼生姿的美人仿佛立刻失去了支柱，僵硬地卧倒在大红帷幕间。

片刻以后，掌声雷动。傀儡师自帷幕后走出，是个中年人，发鬓里已夹杂着点点斑白。

不久后，人们三三两两地散去了。

似乎没有人注意到倾倒的人偶。

戏袍人偶生动的点墨眸无神地向下看，胭脂勾画的红唇依旧上扬，油彩描摹的面孔失去了丝线的牵引便失去了生命。

宋仪不由得伸出手摸向人偶，却被一只手给握住了。

抬头看见人偶师的面孔，宋仪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就站到了人偶前。

“啊，抱歉，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宋仪脸微红，抽手却发现抽不动，有些祈求地抬起头。

在越偏远的地方，规矩就越多，跟当地人讲理干架明显不理智。而这次社会实践，别的不保证，就是山高中南海远。

人偶师却没有多追究，松开了手。

褐色的眸子淡淡地扫过宋仪的脸，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微笑：“你觉得怎么样？”

怎么样？是演出吗？宋仪尽量让自己真诚万分说：“傀儡戏是中华传统民间艺术，如今许多传统民间艺术失传，能看到这么好的演出是我的荣幸。论技艺和唱腔来说，大师您算得上是惊才绝艳，水平不下于省团。还有……”宋仪突然卡住，“呃，这傀儡，她……就像活人一样。”

靠在傀儡师身边的戏袍傀儡眉眼弯弯，明艳非凡，一身大红张扬得好似真人。傀儡师粗布短衫，披着大衣，淡金的竹筐负在背后，衣袂飘飘几欲乘风而去。

傀儡师意味不明地笑笑：“既然她已经有了张人皮，怎么不能有人心呢？”

“仪，仪！”同学陈姣突然从人群中钻出来，握住宋仪的小臂：“人都走了，呆在这里干什么？”

宋仪没来得及多说，就被扯走。

日落月起。

宋仪和衣睡下，农村里没啥娱乐设施，日落则息。平时这才是宋仪夜生活的开头，一时睡不着。

每个寝室里总有那么一个人，他（她）的闹钟只为了叫醒别人，不吃早饭也没事，拥有小强一样的适应力和猪一样的睡相。宋仪绕过从地铺睡到地板的顾明英，准备文艺一把看看十五的月亮。

渺渺的青烟，轻轻飘散在空中。

在室外放松心情了半天，宋仪还是没有睡意，倒是被蚊子咬了几口。秋老虎凶猛，古人诚不欺我。宋仪从后门准备走回房间，却看见客厅依旧灯火明亮。

隔着窗帘，只见客厅里桌椅都撤掉了，地板上铺着一块质地如同寺庙里蒲团的正方形席子。

客厅里虽然有电灯，但陈姣却没有开灯，身边点着一支白蜡烛。陈姣站在席子前，头发被盘起，从背后看，看得不甚清楚。

陈姣的对面，悬挂着一副泛黄的画。

陈姣在做什么？

宋仪从走廊绕到后门，正好从侧面看到，陈姣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然后缓缓叩首到地，稽留多时，手在膝前，头在手后。

宋仪惊呼几乎要脱口而出，却被陈姣顿首那一刻所带着的肃穆和悲伤又给憋了回去。

所谓气场，不过就是规则，深入人心，约定俗成，本能一般地让人遵守。

一下又一下，陈姣顿首拜下。

三跪九叩。

古代最郑重的大礼，在灯火摇曳下重现。

泛黄的画卷微微舞动，上面出现了一个盛装的贵妇人，穿着一件制式古老汉朝式样的玄绛二色曲裾深衣。头发向后梳掠成髻，头插点翠步摇，颊敷红粉，眉画远山。靠在木架上，神情慵懒。画卷侧一个朱砂印，已经模糊，唯一能辨认的是劉字。

陈姣直起身子，轻叹了一口气，一开口却是一口流利的客家话。

（未完待续）

                    2017年2月17日冷话（初中一年级）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