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整理东西的时候，翻到两双好看的小小孩穿的棉鞋，应该是你从前用给我们做棉鞋的剩余布料做的，打算给我以后的孩子穿吧。真好看呀。

记得好像是初中的时候，你给我织了一件毛衣。刚开始织的时候我还有点儿期待，但是织完我感觉毛衣的配色说不上很丑，也说不上好看。穿到学校后，同学一下子就看出来这件毛衣是手工织的，跟他们穿的不一样，评价“颜色很花”。

那天以后，我就把这件毛衣放进衣柜，不愿再穿了。你说不穿就不穿吧，反正是织的最后一件毛衣了，以后再想织眼睛也不行了。随着慢慢长大，我又开始穿起了这件毛衣，想着再也不会有人给我织毛衣了，看着这毛衣也是越发地顺眼，有时还会骄傲地跟人提起：这是我奶奶织的，我奶奶的手艺真了不得。

学生时代每次考试，你总会在心里默念“妹妹真棒”“妹妹加油”，在爸爸对我高标准严要求的时候，你给予我肯定的目光，说“咱家的小孩肯定不笨，肯定能行”。你没怎么读过书，写自己的名字都有点拘谨；你告诉我做事儿就要把它做得井井有条，有模有样。同样干活，你就会想自己比别人差在哪，为什么不能做得更好。我常想，如果奶奶有文化，这样聪明伶俐的人，一定会更有智慧。

奶奶这个地道的农村妇女，和爷爷一样盼望我早点成家。我说，要是找到合适的人，带他回家先给奶奶过目。

奶奶说长大了要孝敬好她，给她买爱吃的，要软，好嚼烂。她照顾“阿妈太太”（奶奶的妈妈）时，我印象很深的是她把香蕉泡在热水里用调羹捣来捣去，我问为什么要这样吃，她说老人的食物得软烂，以后自己也会这样的。

你喜欢吃甜食

说我跟你一样都偏爱吃贵的点心

总是拿各种各样好吃的递到我面前

我就是你最爱的小孩呀

佩服你讨价还价的本事

佩服你干活利落板正

佩服你会烧很多“浓油赤酱”

我劝一生都在为别人操心的你：该多顾点自己

最后你的视线逐渐远离我

看到你的惶恐与茫然，烦躁与不安

多想再次回到你的怀抱

如你所说，像小时候那样

从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能与你匹敌的爱

那么活泼的人，热衷于跳广场舞，穿着小姐妹送的漂亮裙子，问怎么样，我赞不绝口，好看！眼前的人转眼间被病魔夺去了生命的活力……

问我怎么不为患了癌症的你流泪，我说哭有什么用，要坚强，要向前看。现在已经过了凌晨12点，我躺在床上，两边的泪水淌进耳窝，信了吧，我爱你。

爷爷有时在午夜醒来，会不会也眨眨湿润的眼睛，叫你名字，问你过得好吗……

巧的是，那晚十二点左右，爷爷听到奶奶叫他的声音，听得很清楚，立刻回应道：“哎！”之后他便再没有睡着。

如果灵魂在现实中存在，或许奶奶会注视着我们。爸爸生前腿总是很痛，到最后走路都走不了，他应该会跑东跑西，自由地去很远的地方，见想见的人。而奶奶一定放心不下我们，在她心里，永远牵挂着家人。

不论她去跳广场舞的公园，去五彩缤纷的水果店，去香味飘飘的美食街，她总会回家，看看爷孙……

小时候看阿狸的漫画，谈及死亡，阿狸妈妈告诉小阿狸：“你看不到我，我却未曾远离过你，我的小阿狸，你要知道，我永远爱你。”

看到这一幕的我眼泪直飙，我的生活没有母亲这个角色的参与是事实，可我从未觉得自己缺少母爱，因为奶奶给予了很多母亲该给的东西。家里人生病了，奶奶比谁都急，只要我身体有什么不对劲，她也仿佛在受罪。

每每执笔写关于奶奶的文字，眼睛总要哭肿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