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卦」的创作过程,「因数设象」和「符号组合」,各为一法,都是《系辞》的推介。现在,《系辞》上篇第二章的头一句,就是「圣人设卦观象」,就等于直接否定了卦的以上两种生成方式,这是明显的矛盾。
其实,关于卦的生成方式,仅限于「原理」,属于心法的部分,并非《易经》对外示人的的标配。或者说,卦是怎么来的,只是易理上的追根溯源,是纯粹的理论,与实践无关。
而实践的核心所在,即算卦,基本上没有易理什么事情,在这样一个满足人的欲望、勾起人的好奇心的推销大法层面,根本就没有易理存在的余地。这才是表面矛盾深处的核心冲突之所在。
所以在第一章讲了根本原理以后,第二章不带丝毫停顿,直接跳到实践的层面,直接讲算卦。这个次序,才是易作者的真实意图的体现:原理第一,算卦第二,前者关系到创作《易》的核心价值;后者则是《易》的价值得到实现的唯一途径。二者不可偏废。
这样看来,所谓的矛盾并非真实,而是基于不同的客观需要,是目的产生了方法,而方法出现了背离。
因此所谓的「设象」,当然是圣人所为,是在创作易。无论是「因数设象」,还是「符号组合」,都只是基于更深层的易理的需要,而自然显示出来的联系脉络,仅仅只是为了导向我们接近核心的易理,而非一个机械的公式。需要知道,但不必拘泥。
而所谓的「设卦」,同样是圣人所为,是在传播易。「设」在这里是假设,并非是为了进行卜算的目的,而是为了教学的目的,按照卜卦的程序得到一个个的卦,以此来作为讲课的模版。
所以这里的「圣人设卦」,与以前的「因数设象」的「设」有很大的区别。设象为创设,从配数成三个位,到拿象来配卦,都是创设。是「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这是一个无中生有的建设过程。
正是在卦的建设工程完成以后,才有了一个从天地两个符号,到四象的四个组合,并进而达到八卦这八个组合的完整体系。这是典型的创作的过程,其结果是知识。要让人们掌握这门知识,需要的不再是创作,而是教学。
教学的程序与创作的过程,骨子里是相反的,所以创作是「极其数遂定天下之象」,教学就成了「极数知来之谓占」。其中的「极其数」与「极数」,就是一个顺反的逆向而行。
「占」的本义就是「设卦」,是「设卦」的俗称。不过与圣人的「设卦」还是有所不同。圣人并不以占为目的,所以这个「设」的假设意味,是一般人的「占」所不具备的。
具体的「圣人设卦」的过程,本质上就是一个完整的圣人教学的过程。这个过程的受众,当然是人,是记忆了《说卦》的那些人。由于没有文字,最初的《说卦》纯属口头作品,是第一批、也许是唯一的那一批受众的,「古之遗言」。
就这一点而言,《系辞》与《说卦》的区别也是显而易见的。《系辞》只能出自于「圣人」,是属于「圣人」对人的遗言。
而《说卦》的行为出自于「圣人」,语言则并非出自于「圣人」。虽然「圣人」为了演示算卦,其间可能会有非常多的语言,但是这些语言都不是《说卦》所记载的语言。
如果要说清楚《说卦》是什么,比较接近的是行为记录,我们所知道的,有一个刑事侦查上经常用到的文书格式,叫《现场勘查笔录》,或者类似。
「圣人」的反复演示,作为传承手段的二分之一,就是招式传授这个部分,是言传身教的「身教」。它的作用,是让受众学会操作,因此,追求的结果是效果。对此,语言的作用反而是苍白无力的,可以忽略。
因此《说卦》仍然不是现场的记录,而是现场的事后记录,是现场的回忆,有一种事件亲历记的味道。
因此《说卦》的作者就不可能是「圣人」,而是「圣人」的受众,是现场学习取得效果的那些人的事后回忆录。属于亲历者对其后代的遗言。
「圣人设卦观象」,这样的表达方式,无论是对已经发生的事情的总结,还是对计划去做的事情的告示,都是可一而不可再的存在,因为「圣人设卦」这件事本身,就是唯一。
因此,「圣人设卦观象」这一句话,加上紧接着后边对此的两句解释,放在关于算卦的基础知识即名词解释之前,只能是独此一家,别无他店,是《系辞》唯一的例外。
《系辞》上篇第二章头一句话,短短的「六、七、八」一共二十一个字,虽然也是「易理」,但是却不属于原理的成分,而是关于「圣人」身教,这一行为的理由或者道理的解释。
第二章与第一章的区别,正是《易》的根本原理和基础知识,与「易」的实操步骤和运用方法的区别。这就是我们说《系辞》是货真价实的「说明书」的理由所在。
以上分析不是画蛇添足,也没有杞人忧天的意思。本来已经越过去了,又回过头捡起来,也是内子里有填不平的坎。不能因为历史上关于这句话的解释都非常顺溜,至少于第一章而言,没有丝毫滞碍,感觉上一气呵成,就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东西才是顺理成章。
我们之所以除了《系辞》和帛书易,全篇不引用一句其它的古籍古语,甚至连当代的研究成果也尽可能避免引用,不是我们没有看到这些大家的经典,而是于我们而言,那些经典太过于奢华,天上神话,空中楼阁,金碧辉煌,美轮美奂,但是都缺失了一份人间的乡土味,泥腥气。
而所谓的「死活」之间,恰恰只在于气息之间。
人贵一口气,言贵一点真。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