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门外的人力车

上世纪70年代末期，北京前门大街虽然不如现在这样宽敞，也还是可以用车水马龙来形容的，而人力车，也算是时代产物的遗存，在当时也算得上比较普通的京城行业之一吧，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体力劳动，也不是谁想干就能干的，想要从事这个行业，没点儿门道，还真的不行。

说起来北京的人力车，现代的年轻人、特别是北京之外的人，是很少见到的，人力三轮车也是分档次的，有敞篷的，有遮棚的，还有装饰豪华的旅游用人力三轮车，最后这种是专门承载游客的；具体的形态笔者就不浪费笔墨了，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在网络中搜索《二子开店》这部电影，影片中有逼真的记录。总之，人力车就是靠人拉动的三轮车！

李林增老爷子家住在前门外不远的一套小四合院中，由家里向西隔着一条竖街的几百米处，就是著名的“大栅栏”旧货市场，尺八宽的青灰色砖瓦堆砌的旧城墙跟儿下，熙熙攘攘的人们带着极大地侥幸心理，在人头攒动的市场中搜罗着古旧的产品，谁不希望一夜之间就暴富呢！但是，“打眼”的人还是占了大多数的；

李老爷子没有那么多的钱去“考古”，更没那种“大智慧”甘冒风险的去赌了，于是乎他只能像其他普通的北京市民一样，去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计；具有“闯关东”传统的山东老汉，虽然文化不高，但是，凭一身力气吃饭的倔强精神，依然不失劳动人民的本色！

由于李老爷子性情豁达、热情，喜欢交朋友，实诚地认识几个有头脸的人物，老爷子张张嘴，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人力车拉送货物的工作，负责从前门火车站的库房运送水果到十几公里外的水果店，偶尔空闲，才能拉一两趟顺路的客人。这也是中国文革后刚刚展露头角的初始时代，不再割“资本主义”尾巴，允许百姓自由的选择职业的开始。

那个时候，十元的“大团结”是最大的面额了，普通百姓一月的工资也就三到五张，如果一天能看到一张大团结，那简直就是巨大的诱惑和欣喜了！六十岁出头的李林增老爷子，开始了他作为“关里人”在京城的再一次奋斗！

老爷子虽然强健却不高大，偏瘦的体形和不到一米八的个头，实在与那些年轻人无法比拟；一车水果最多的时候装了六到八筐，光看高矮和胖瘦，货物与人的重量对比都是不成比例的；平均三百斤甚或以上的重量，平道时还可以骑行，一旦遇到上坡路段，老爷子只能推着把手努力向前；

他脚踏一方土地，脚下的“千层底”每一步都被踩得扭曲、走形，并不算强壮的脊背向前倾斜着，与地面形成60度左右的夹角，在坚持的路途上，汗水如豆粒般的滚落在马路，脖子上搭着的白手巾，最后都可以拧出水来！李老爷子坚持着，酷暑中、寒风下、风雪里、雨露中，每一次经过十几公里的辛劳送达水果的时候，看着手中五元的“工农兵”、十元的“大团结”时，老爷子都是那样的平静又珍惜！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经历岁月的研磨，历尽辛劳的痛苦，李老爷子从汗水里积攒着收获，积攒着希望；几年下来，竟然赞了一万八九，在那个年代，实属难能可贵的；每当老爷子讲起这几年的经历，我们都能感受到老人的自豪和令人佩服的坚持！

转眼间，改革开放的大潮席卷了京城，一大批年轻人都奋起勇气，投入到个人从商的潮流里，而李老爷子的一位远房的侄子也“下了海”！这天，这位侄子登门拜访了！

“叔！叔，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要不是走投无路，侄儿是不会张口的！.......叔啊！您就帮帮侄子吧！”侄子痛心疾首又可怜万分的带着哭腔，一张还算俊俏的圆脸，写尽了艰难和彷徨！老爷子犹豫了！心中想到的是急人危难的大意，心底犹豫的是自己那点积蓄的不易：

“你差多少钱啊？”老人问道。侄子见老人态度有缓，立即信誓旦旦：“叔，实话实说，我就差3万元周转资金，您要是帮到侄儿，侄儿就活了！您老放心，这个钱我周转之后立马儿还给您！三万，就三万！您老放心，只要侄儿缓过难关，以后您需要什么，侄儿就给您什么！侄儿对天发誓！”

看着远房侄子如此的恭敬和真诚，李老爷子叹了口气：“哎，谁让我是你叔呢！这样吧，你啊，过两天再来，我手里的钱也不够那么多！我再给你合计合计？如何？”

侄儿大喜过望，满脸的感激涕零之色，点着头哈着腰，把一摞糕点推到老人面前说道：“叔，您真是我的叔啊！这点小意思是孝敬您的，您老人家收着！侄子就先告辞了！一切都麻烦叔叔您了！”转身带着满脸的感恩之情走出了四合院的大门！

侄子走了，老人为难了！

几经徘徊，老人一咬牙，找到了老邻居、老哥们儿，借了六千元，给侄子凑到了个“吉利”数字：25000元！

风云变幻，日月穿梭，一晃李老爷子躺到了床上；“哥哥啊？我叔怎么样啊？啊？...病了！好吧，这边我忙过几天就会去看叔叔！嗯嗯，好的，钱不是问题，放心吧！我很快就回去看叔叔！”这是几年来老人的远房侄子打过来的第N次电话了，但是人却一直没有朝面儿，钱，自然也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推移了！

老人离世前和自己的儿子说：“记住：不要管别人借钱，也不要轻易借给别人钱！”老人没有再提过这笔钱，估计那位远房的侄子也早就“忘记了”这笔欠款吧！

前门外的人力车已经随着时代的变迁，成为了“文化遗产”似的“古迹”，而蹬人力车的一代人却渐渐消逝在历史的长河中，成为了不是绝响的绝响！

                                                                                                  作者：李岩    （游戏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