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落的树林

     

遗落的树林

        二兰喝农药了！谁也不知道为什么。

        柱子边哭边喊上自家兄弟，没有车子，他摘下偏房的一扇门，挷上绳子，急急忙忙的往诊所送。

          柱子双膝下跪，满眼乞求的望着医生:“一定要救活她！”然而三天后，尽管医生奋力抢救，还是回天无术，她在所有亲人的注视下，永远的闭上了眼睛，长眠于那个凄冷的初春时节。

          柱子垂头丧气，绝望的瘫坐在冰凉的地上，任二兰的娘家人无端的殴打、谩骂，身上一道道血痕，嘴角也渗出殷红的鲜血，他一动不动。就在这时，二兰的兄第操起一把长长的菜刀，愤怒的向他砍去，好在当时看热闹的人多，被人们急忙拦下了，否则，可能就酿成无法收拾的血案了，后果该会是怎样的惨不忍睹啊！柱子始终一动不动，有人说，他被当时的情景吓傻了。也有人说，他是想就这样在乱棍下，随她而去。

遗落的树林

          二兰走了，身后留下一大堆事。丈夫没了妻子；一双儿女没有了母亲；母亲没了女儿，可怜了年幼的孩子，大的四岁，小的只有四个月，正嗷嗷待哺。二兰的母亲怎么能接受女儿无端的离开，成天茶不思饭不进，整日以泪洗面。数月后，意思混乱，便再也没有清醒过。

        一天夜里，儿子突然问爸爸:“妈妈还会回来吗？我想妈妈啦！”柱子看着儿子清澈的眼眸，喉咙发梗，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小女儿自妈妈离开后，奶奶便抱回去，准备帮儿子挺过这一关。柱子缓缓的把儿子拥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儿子入睡，儿子安然入睡。他点燃一支烟，烟圈一缕缕弥漫着这间小小的房子，扫一眼空荡荡的家，想想永别的妻子，满屋子都是关于她的回忆。深夜里，泪无声的滑落，伸手摸一把妻子曾经躺过的熟悉位置，却是人去床空，他不禁掩面痛哭，那哭声歇斯底里，又那么的无可奈何！深夜里，惊醒了这个不大的村庄。

遗落的树林

            第二天，他早早起床，给儿子简单吃点东西，匆匆抱起孩子，头也不回的朝母亲家走去，他做了个决定——这是他第一次那么决绝的为自己做了一次决定，他要离开这个到处弥漫着让他伤感的地方。

          “娘，俩孩子你给我带着，我走了。”母亲切切的望着儿子，嘴角动了动，语未出，泪却先流了两行，满眼怜爱的瞅着儿子，深深的点点头，地上散落了几许白发。

        他带上临行前母亲强塞给他零散的一佰多块钱，背上简单的行囊，踏上了去往远方的列车，列车缓缓启动，母亲和儿女的身影成了缩影，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的无影无踪。

          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每当夜幕降临时，街上闪烁的霓虹灯充斥着他的眼睛。在这举目无亲的陌生的都市里，他已身无分文，公园长椅便成了他栖息的场所。初夏的城市，深夜还有丝丝的寒意，可能是首都太富裕的缘故吧，北京的蚊子特别大，一个个肥肥胖胖的蚊子嗡嗡的盘旋在耳际，在无数次的与蚊斯战后。黎明时，终于沉沉的睡去，然而紧接着，晨练的队伍从四面八方陆续而来，他不得不起身，或许今天运气不错，可能在下一转角就能找到一份工作，这样想时，他便有了精气神，揉揉惺松的睡眠，开始了一日的征程

      他有了第一份收入——捡别人喝完饮料丢弃的瓶子，那天他足足捡了一编织袋，卖了八块二角钱，攥着这来之不易的八块二角，被手心渗出的汗水浸湿了，他激动的两手发抖，至少今天不用再挨饿了，于是他拿出温热的一块钱，买了好几个大馍，找一个没人的角落，狼吞虎咽的大吃起来。许多年后，再回首那段往事，他无不感叹——那是他今生吃过最好吃的大馍，就连妈妈也做不出的味道。

        日子在继续，那段时间，每日为生活奔波，他似乎忘记很多事，其中也包括他的父母及儿女。临近春节时，他终于想起，好久没有故乡的消息了，不知道父母身体如何，孩子长高了吗，吃胖了吗，身边的工友们都在兴高采烈的盘算着归程，原以为一别无归期的计划，此刻因思乡而动摇了，他归心似剑，匆匆赶往车站，买了一张站票，意无返故的踏上回家的列车。

          离别大半年，母亲的白发明显多了，儿子远远的仰视着他，他拿着一颗奶糖，告诉儿子，我是爸爸时，儿子似乎记起了什么，缓缓走近他，依偎在他身边。小女儿已蹒跚学步，偶尔发出咿呀声，看到陌生的面孔，小嘴巴一瘪，眼眶里蓄满了泪水，惊慌失措的四处寻找着奶奶，他鼻子一酸，硬是逼回去将要溢出的泪花，把女儿紧紧的抱在怀里。

          大年三十，他为亡妻准备了丰盛的饭菜，一个人默默地向妻子的坟茔走去，坟茔周围已栽满了白扬树，坟头上杂草纵生，似乎还曾经生长过几颗狗尾草，狗尾草？             

    “妈妈，爸爸送过你花了吗？”儿子奶声奶气的问题萦绕在耳旁。                                       

“送过狗尾花。”妻子有些幽怨的回答。           

他仔细地清除着坟头枯萎的杂草，唯独留下那几株狗尾草的残枝，他也许想着，来年开春，散落的狗尾草种子依然会发芽开花吧，到那时，她的“家”不就成了花园了吗？由于经历近一年的风吹的打，有些地方略显塌陷，他正欲抓些泥土扶平缺陷的地方，又想起临来时父亲交待过，新坟三年不能动土，也只能作罢。

        柱子点燃为她准备好的纸钱，引燃一支烟，他蹲在地上，巴嗒巴嗒的抽着:“兰，我来看你啦，你在那边还好吗？我想你呀！”一边说，一边已是泪流满面，“咱们的孩子长大了，我在外面也找到工作了，虽然累点，我却知足，再稳定点，就把孩子接过去，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孩子的。”

          生命很短，路却很长，他兑现了当初在亡妻坟头许下的承诺，带大了孩子，如今孩子们都能到外面打工养活自已了，他也不再是曾经那个捡饮料瓶换馍吃的流浪汉。再回故乡，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得意模样，身边的妻子小鸟依人，十来岁的小女儿乖巧可爱，自驾车上各种家什用品，女儿很阳光，一看就知道被爱呵护长大的乖孩子，她时而两手环抱爸爸的脖子，时而轻挽着妈妈，他们这次专程回来，祭拜已故的父母，顺便带孩子认祖吧！车停在村口的马路边上，他们带足了祭品，爸爸高举着烟花炮竹，妻子脚踩高跟鞋，小心的紧随丈夫的身后，女儿为爷奶准备了许多好吃的，这些东西都是爷爷奶奶生前不曾看到过的。

          他们经过一片树林时，他蓦然驻足片刻，看一眼不远处的一处小小的像是坟头的土包，很快又催促妻女快点走。

          烟花炮竹声惊动了父老乡亲，“柱子回来了，出息了，那媳妇真洋气！”“幸亏当年那女人死了，否则拖累他一辈子，也不会那么成功。”  “是呀！二十年了，该忘的早忘了，他前妻的坟几乎都被踏平了。”……

        一声汽笛声划破天际，汽车的尾声荡漾在村口，回声久久的停留的那片小树林，不远处那堆孤坟并没长出狗尾草，更没开出一朵狗尾花，只是这一次小树林不再寂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