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我来说,生活是记忆,正发生的记忆与已存在的记忆。
记忆有两个部分。特殊的部分,与不够特殊的部分。
特殊的部分,如同绘画,有些颜料炙热,有些语调淡漠,粘在墙上,浮在水面,有时候在梦里幻化穿梭。
我活着的乐趣,很大程度是为了享受记忆。特殊赋予了记忆情感与意义。除此以外,时间从指尖漠然溜过去,常常不会注意到它的经过,过后连存在也忘记了。
当特殊与电影院靠在一起以后,特殊的记忆就有了梦幻的色彩。
让·雷诺的里昂的电影院,罗伯特·德尼罗的特拉维斯的电影院,萨瓦特利·卡西欧的多多的电影院,世界奇妙物语有一集,讲述诡异的格林童话的小小录像厅。好的电影里的若是有电影院,都是特殊的。因为电影实质是梦,梦里看梦,故事里看故事,别处看别处。像盗梦空间里的两层梦境,俄罗斯套娃,另一层梦境本身就是特殊的存在。
这个现实里,我也期望能遇见特殊的电影院。特殊之所以特殊,总是有特殊的原因。
例如,那影院设备牛气,场地够扩,屏幕够宽,比Imax更壮观,比3D Imax更逼真。我眼界有限,敦煌的360度全景影院是我见过设备最震憾的电影院,浸入式体验,脑袋无论向哪个方向转,都看不到边界,仿佛身处球型虫洞,低头看到腿,才想起身体还在沙漠里。
或者造型奇特,主题文艺,城市有情调,例如雅典的Cine Thisio影院。雅典有不少户外影院,Cine Thisio是最古老的一家,建于1935,坐在座位上,帕特农神庙恍如银幕扩展的背景,雄壮岧峣,晚上带着爱人,用一根吸管你一口我一口喝酸梅汁,酸爽似永恒。
不过,无论如何吹嘘影院的设备音效,或是摆了六十年代招贴画七十年代算盘八十年代录音机,墙上墙角文艺复兴,情怀直逼棉布花裙上西藏,去时身荡漾归来心澄澈日记里记忆斑驳回味苍茫。至少对我来说,只有人的缘故,特殊才成为特殊。
少年时候,某个深夜,我与一生基友去家乡的电影院看午夜凶铃,那是我第一次进电影院。我们坐在第二排,除了我们两个小盆友,那个中小放映厅里,一到大概十来排都没有人。扭头看时,人都挤在最后面。我们猥琐地摇头,那些情侣必定是要在后面做羞羞的事情。我们要坐前面!少年不基!坐着不撸!很快亲爱的贞子从井里爬出来,从电视里爬出来,我们的少年时光因此多了些特殊。
年少的我真心觉着,电影院的音效真的跟家里的彩电不一样哦,亲!
之后的半个月,据说,我的房间通宵灯火长明,梦醒尿溻床单。
以后的人生,与不同的人物,在许多影院里,嚼爆米花,喝冰可乐,舌头上陆续尝到羞涩,暧昧,狂野,或者仅仅是,指尖相触,温柔一吻。
直到遇见我认定的,一生的伴侣,然后在纳木错定下终生。
许多年里,我与一生的伴侣在甜蜜温暖,又逐渐疲惫无趣的爱情里,偶尔也去看个电影,吃鸡肉火锅,拉着手散步说话,有助消化。
从说不完的话,到没多少话说,到许多年之后,她终于不再想听我说话。
直到又有那么一天,我们无话可说,于是去了电影院。
一前一后,走到影院,看了心花怒放,一部说再见与道珍重的电影。原来那是我们最后一次一起去电影院。
生活总是很有趣。到处是意象,征兆,塔罗牌,星座运势,佛像前跌落地上的竹签。看似神伤的别离眼泪。带出一把鼻涕。呵呵。
我现在去电影院的时间比以前多。坐下去,灯火大多数时候还亮着,身边有时挤满了人,有时候整个影厅里就我一个人。我手里拿一朵玫瑰,有时是红玫瑰,有时是粉玫瑰,这个矫情的zuo男。这个过去不浇花,不喂狗,不记得记念日,注意不到鼓楼的影壁,井盖的花纹,湿地的烟波,晨曦的笑颜的,不合格的伴侣。这人坐在十二排十六号,或者十七号,如果位子空着的话。这人把玫瑰放在腿上,玫瑰的花茎一般是光滑的,但如果还有那么一两根刺,这人会转动花茎,往下用力压一压。
在特殊的电影院,看特殊的电影,那敢情也是他妈...... 极好的。
像又去了趟纳木错一样。
谢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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