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有着六十多名学生的高三复习班的教室。早上七点二十五，是学校法定的宣誓唱校歌的时间。这个时候全校一百多个班级，都要做这些事情。而且每个教室的门口都有学生会的同学在监督检查，一周一汇总，周末总结，好的加分表扬，差的扣分批评。
天寒地冻，教室的门窗一般是不开的。我十分熟悉同学们在教室里关着门窗宣誓唱歌的声音。今天早上，我去候课，早到了几分钟，站在教室门外的走廊上看远处的风景。突然身后的声音大了N多分贝。我扭头一看，哦，原来是我们的美女班主任打开了教室的门，站在门口朝里看。变大了的声音就这样传了出来。
美女主任很是生气：这帮学生，这么大了，做啥都是让人看的，我在三楼（这个班级在四楼）都听见没声音，走到门口也没声音，开开门，声音一下子就变大了，这都什么事啊。我赶紧安慰她：这是学生在向你致敬啊。
话虽这么说，但美女班主任说的问题倒是真实存在。高三复习班的学生如此表现，不是偶然。学生从幼儿园开始到高中毕业，十几年来，似乎都在被教育做一个听话的孩子。听谁的话？听老师的话，听家长的话。小时候不懂为什么，长大一点就想：凭啥呀？老师家长说的就对吗？
可见，我们的教育从一开始就有问题。“听话，做乖孩子”，这大概是家庭教育和学校教育都认可的规则。这样的教育规则是我们的祖传法宝。听话就是顺，顺着尊长的意思走，类似于古人说的“孝悌”。至于尊长的意思是不是正确规范，无人过问，无需过问，只管照做就是。
于是出现这样一种情况。尊长的要求不答应肯定不行，可是我们又不认可，怎么办？好办!先暂时答应，糊弄过去再说。这就造成了“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的现象。这样说来，美女班主任所说的高三复习班学生的作为就很好理解了。
糊弄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上至天下至地，无论邦国外交，还是邻里鸡毛，也无论高低贵贱，都可以“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没人觉得不合适。如果我们冷静下来思考，就发现这糊弄人的事不是正经人该干的事，这是伪君子干的事。但是不幸的是，这已经快成了我们这个民族约定俗成的处事法则了。
这就是学生从学校里学来的东西。钱理群教授曾总结这些学生的特点：高智商，世俗，老到，善于表演，懂得配合。这不奇怪，我们从小就是这么受教育的。学生每天都要跑操，跑操就要评比（学校里没有不评比的事），就有检查。在要检查的地方，口号声格外嘹亮，脚步声格外整齐，精气神格外昂扬。过了检查的地方，立马跟换了个班级似的。这是常态。
在学校里，我们可以把任何一件事情，比如正常的跑操上成一种表演!全国各地的中学都在学习某知名中学的跑操，跑操前有个操前记忆。学生按要求站好队伍，人手一本小册子或者几页纸，上面是需要记忆的内容。跑操前那几分钟是用来记东西的。当然同样需要破着嗓子读，要检查评比的。老师们常常看到课堂上大把大把的正经时间里，许多同学困得实在不行趴倒一片，有些同学甚至在早上十点前就没有好好上过课。现在反而郑重其事地要抓住这犄角旮旯的边角时间，这是给谁看的呢？当表演成为一种常态，受损害的就不仅仅是表演者本人。
学校高调强调什么，师生们就忙于教什么学什么。学校有要求，学生有呼应。有求必应，这有什么不对的吗？既然你要看，那我就做给你看。你要是不看，我还做给谁看？这就好理解，为什么班主任老师在场时学生宣誓唱歌声音大了。
所谓的高智商，说得难听点就是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现在学校里考试泛滥，学生通过参加各类考试，学会了投机钻营，学会了揣测人心。尤其是，揣测出题人内心的能力已经被训练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学生在校不是为了探求真知，而是博弈人心。一个人花一二十年的时间，学的就是诸如此类的东西。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