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梧桐·2

二、大小姐当家

秋雨梧桐·2

荣光那天从外地收账回家很高兴，晚饭时，把家里的女眷也叫上了桌。大家正欢喜吃着，荣光几杯酒下肚后，猛然倒在桌下，大夫赶来时，已讲不出话来。

素净骤然慌了手脚，只知道抹眼泪。姐弟俩匆忙从学校赶回，荣光只剩脉搏还在跳动。躺了两天就永远闭上了双眼。

洁云忙着料理父亲的后事，常常是晚上淌着眼泪睡着又从泪水中醒来。出殡那天，下着小雨，南方秋雨缠绵，路边的梧桐沙沙作响，一声声打在洁云的心上，已没有哭的力气。素净除了哭就是发呆。丧事后，素净就让力豪回学校了。洁云知道自己的书是读到尽头了。

做出这个决定那个晚上，洁云把这几年上学的书一一拿出来，引以为荣的成绩单、奖状也逐一摆在桌上、地上。她一张一张看着、抚摸着，狠命咽下不断涌上来的泪水。恨自己这样用功换来这些母亲连看也懒得看的东西，倒不如当你年听了父亲的话，帮母亲管家，学做生意，也不至于家里现在乱成这样。洁云小心翼翼取出放在柜子下端裹在衣服里用宝蓝绸缎包起来的东西，那是梅淙写给她的不多的几封信。绸缎打开，信封上的“云”字晕染得像一朵云，“洁”字只剩三点水，洁云赶紧把“一朵哭泣的云”的信封拿掉，抽出信纸来，忍不住又读了下去。7封信，一页一页、一个字一个字刻进脑里，尘封起来。起身，拿来火盆，把这些东西统统扔进去。当把“一朵哭泣的云”的信封扔进去时，洁云又骤然拿出来，火苗烫伤了手指，“云”字也烧没了，用力摔向火盆，连同那条宝蓝绸缎。蓝绸锻在火中飞舞，仿佛在独舞，转瞬化为灰烬。

翌日，洁云一字一字对母亲道：“我不上学了，以后帮你打理这个家，让力豪上大学，以后这个家还是让他来管。

素净道：“哎，早知道就听你爸的，这几年要不出去上学，帮帮家里，你爸也不会那会辛苦。”说着声音又哽咽了。

“当初你就不该让人救我。”洁云话到嘴边又咽下去了，只见素净已泪水涟涟。她也不劝母亲，就算把房子哭塌又如何。只恨力豪不能扛一扛，自己是女儿身。

荣光在世时有两个得力的老伙计，章立德负责纸铺，袁仁杰负责绸庄。他们原以为力豪会来管家，岂知是洁云，只怪素净糊涂。洁云对那两个跟父亲年纪相仿的老伙计一直看不顺眼，原来荣光活着时，洁云就不太搭理他们，他们对力豪似乎更亲热些。洁云最不能忍受父亲一走，他二人以为这两个铺子就是自家一样。现在却又不能撵他们走，毕竟他们做了这么长时间，而自己刚接手，许多事还要依仗他们。想到这，洁云暗自庆幸这些年虽说在外上学，但总是留心铺子里的事，父亲每次跟力豪讲生意上的事时，她总是留心听，力豪则一点兴趣也没有。父亲总说他们姐弟俩该换一换。

洁云首先到账房查账。岂知，两个铺子都有问题，还未等洁云想出对付的策略来，负责绸庄的袁仁杰就卷款逃走了，另两个绸庄帮忙的小伙计一见袁仁杰跑了，他们又将绸庄再洗劫一番，也逃跑了。绸庄还有不少账未收回。洁云也不跟母亲商量，直接把绸庄剩下的东西卖了，父亲一生的心血一半没了。

现只剩下纸铺。原先家里伙计加佣人有三十多个，绸庄一倒，只有二十来个人了。母亲唯有哭，弟弟像没事一样继续上学。洁云嫌二十几个人还是太多，开销太大，再说纸铺也用不了那么多人。洁云以帐目不清为由撵走了章立德。章立德走时发狠道：“你这个女子不知天高地厚，将来有你吃苦的时候！”

洁云顾不了那么多，接连又辞退了一些伙计和佣人。纸铺的账自己来管，不让外人插手。现在白家只有一个纸铺和乡下两亩薄田。剩下8个伙计3个佣人。又一个月，又有3个伙计离开，他们不相信这个小女子能撑起这个家。

洁云开始立规矩，主仆、伙计共11个人的家，每个人都有明确分工。母亲管理家务，家里剩下的两个佣人也是以前用惯了的，素净比从前闲了许多，每日的吃喝都得算着花，想想就要落泪。力豪只管读书，回家后也不喜欢过问家里的事，书房门一关，继续看他的书。

洁云撑了两年。光景虽说比父亲当家时差了许多，靠着纸铺也可维持11个人的花销。洁云天天忙里忙外，算账收账，连采购她也要跟着伙计去。伙计、佣人有些怕她，遇到私事，总跟素净告假。街坊邻居偷偷说这女子厉害，将来也不知要嫁个什么样的人。

洁云已18岁了，却并未有人来提亲。得知力豪考上大学的消息，洁云向父亲的牌位拜了又拜道：“爸，力豪考上大学了，白家第一个大学生，学的是财务，将来我们白家一定会发起来的。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他念完大学。”

那个晚上，洁云怎么也无法入睡。房间里只剩下一本《红楼梦》。宝玉中了状元，贾政还在，全家高兴为他送行。力豪自然不会出家，然而…力豪那幅事不关已，总是无表情的脸让洁云不禁打个寒颤，倏然想到梅淙，那个蓝绸缎飞舞的晚上、那朵“哭泣的云”、那些奖状、那些书。蓝幽幽的月光映在“黛玉焚稿”那一页，洁云是喜欢熙凤的，熙凤当然不会焚书，忧伤那里烧得掉。梦中醒来，下起雨来，梧桐作响，想起梦中情景，不禁心悸。洁云仿佛走在大学的校园中，突然下雨了，雨中狂奔，看见梅淙同一女子打着一把伞在慢悠悠散步，赶紧往回跑，跑到一个水坑前，就要掉下去了，洁云猛然惊醒过来。雨越下越大，睁眼到天明。

力豪上大学走了。素净向洁云道：“你也18岁了，力豪上大学走了，该找个婆家了。”

洁云道：“现在家里刚好一点，我还琢磨把绸庄赎回来，等力豪大学毕业后刚好。”

素净原本也不想提这事，无奈一些邻居总在耳边念叨，说是洁云这么大了该说婆家了。素净怕别人说自己不关心女儿，也不知道洁云的心思。听洁云这么一说，倒也放了心。

洁云一门心思琢磨赎回绸庄的事。恍惚又看到父亲在世时的光景，甚至更好。她要恢复白家昔日的风光，开创自己的新世纪。（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