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是一种非常古老的材料,与生命有关的天然材料。
Glass is a very old material, a natural material that relates to life.
玻璃与生命相关,这是这场旷世之展的开言。瞬间袭来的敬畏感让我后悔没有做好功课再来看这场展览,可以说当时我对玻璃艺术的了解仅限在工艺师傅通过吹制玻璃让器型产生变化这个技法上,但也仅仅是有所耳闻。
努美/ Niomea 2016
作品细节
上海的博物馆、艺术馆林林总总,科目也庞杂繁多。有趣的是,私人艺术馆和博物馆推出的展览活动常常是出乎意料的高水准且立意新颖。
琉璃艺术博物馆也是私人创办的,前身是台湾的女演员、琉璃艺术家杨惠珊和他的丈夫台湾新锐电影导演张毅倾注大量心血建立的琉璃工房。博物馆的选址在汇聚人气的上海老弄堂田子坊附近,周边也全是各种各样网红店的聚集地,像之前火爆上海的“喜茶”,曾经尝试排队买过一次,一般来说,我对这种网红效应是不太感冒的,让我排队一个多小时去买一杯奶茶还是什么水果茶之类的,不如直接勒死我得了。上次是偶然外地朋友来玩,觉得想感受下网红店的气氛,我才万般无奈的排了队。
这一排我才知道自己太年轻了,Too Yong Too Simple。这哪里是排一个小时啊,从我进店到后来把奶茶拿到手里,一个大半天全过去了。这有点扯远了,琉璃艺术博物馆周围的气氛情调还是不错的,当年刚建馆的时候,建筑落成之初,因为它惹眼的造型还成为了一段时间的热点新闻。
博物馆外观
作为Liuli China Museum整体概念的设计者,创始人张毅、杨惠珊夫妇,构思三年半完成博物馆的建筑设计方案,馆内所有的空间,都以琉璃为设计宗旨和建筑媒材,落实生活美学,生动的诠释出“琉璃”不仅是材质、创作媒介,更是一种精神与生命的东方哲学思考。当时的报道提到:“高八米五的琉璃外墙,由四千八百块的琉璃砖堆砌而成,白天粗砺如天然的岩壁,夜晚却琉光异彩。”它不仅是博物馆建筑的标志性象征,更如同“碑记”一般矗立在上海新天地,成为顶级时尚圈的代表。
重达一吨的巨型金色牡丹雕塑高挂在琉璃墙上,繁复的造型对应极简的西方建筑结构,展现传统与现代融合的中国风格。整个博物馆内外两道琉璃墙,共计一万两千片的琉璃砖,每一片都不一样,那是高温时,设计师以石块逐一在表面压凿出来,手工的砖墙,留下“工艺美术”最重要的“人”的质感”。
上海琉璃艺术博物馆
但是不得不吐槽的是,也不知是材质本身容易积累灰尘还是清理运维的成本太高,没过多久,风吹雨淋下的外墙面,金牡丹都已经灰得看不出原貌了。吐槽归吐槽,馆内的每次展览的内容质量包括场馆内部视觉、导览设计都是非常的高水准的,让业内人士皆为叹服。
我曾匆匆路过博物馆前后不下十几回,也看到这场展览标注显眼的海报, “玻璃之神,不会再有的Lino”。当时只是觉得难得看到国内艺术海报上会把宣传语说的这么满且夸张,“不会再有...之神...”在中国艺术圈的谦恭礼让氛围下,这还是挺少见的。后来前去拜访博物馆内的策展前辈薇薇老师,才第一次推开了琉璃博物馆的大门。
琉璃工房
琉璃艺术品
刚一进门我就有种闯入霍格沃兹魔法学院的感觉,说的再平实一些就是刘姥姥进大观园的眼花缭乱,内心世界的独白全是语气助词-哇!哇!哇!展馆内随处可见琉璃制品,门上的扶手、坐凳、南瓜形状的地灯,破解了我对琉璃在生活中实用性的质疑。这座建筑在上世纪六十年代是上海老的 “钟表塑料配件场”,琉璃博物馆在设计建造时保留了内部原有的砖体结构。
利诺·塔亚彼耶(Lino Tagliapietra)得作为世界顶尖玻璃吹制艺术大师,意大利“国宝”级大师,首次中国个展亮相在上海琉璃艺术博物馆实属一个很震动业内的大事件。杨慧珊、张毅夫妇和琉璃艺术博物馆的整个团队都为展览顺利开幕和展出前后奔走幸苦数月,才得以将这台堪称完美的展览呈现在中国观众的面前。Lino的展览在馆内二楼,进门处安排了一个单独的放映室,20平米左右的空间像是一个小小的剧场,墙上投影着Lino的艺术短片介绍他和团队的创作过程。
Lino Tagliapietra 玻璃艺术展
Lino Tagliapietra 出生在意大利威尼斯的玻璃之岛穆拉诺,一个从中世纪就存在的世界玻璃制造中心。6岁的小Lino在街边随处可见的玻璃作坊边玩耍,不多久就被橱窗里在吹制玻璃泡泡的老工匠师傅给吸引了,直到整件作品完成了才离开。后面的故事像众多伟人传记里写到的一样,为了追逐这个吸引自己全部精力的梦想,Lino不顾家人的极力反对,中途辍学来到琉璃作坊,从最低阶的学徒开始做起,打扫、拖地,在空余的时间跟着老师傅从最基本的杯子、花瓶开始学习玻璃的烧制技法。说到这里我想起了《晓说》里高晓松聊到理想时说的一句话,每个人身体里生来就带着一片土壤,一旦找到你适合的那颗种子就会开花结果。Lino遇到了他的种子,玻璃之花在土壤里绚丽盛开了。
故事到这里并没有结束,经过几十年的烧制练习,Lino已经可以做到在不使用任何模具的情况下,全凭手和眼的感觉让作品达到完美的平衡对称,这样犹如神助的手感被当地的玻璃匠人尊称为“Flying Hand”。23岁的Lino在当地就已经获得了“大师”的称号,然而这并没有成为他的终点,因为感受到威尼斯玻璃制造在创意设计上明显的缺失,他逐渐被当时美国兴起的玻璃工作室运动所吸引。美国人的热情和创造力给他带来了极大的感染,同时美国的学府也为他的作品痴迷,向他递出了橄榄枝,希望他能将自己的技法教授给美国的学生们。
大阪/ Osaka 2011
然而对于保守排外的威尼斯人来说,将自己的技法教授给别人相当于将财富拱手让出,Lino的同行极力反对他去美国授课,并警告他不要将属于威尼斯的遗产交托到别人手里。Lino决然的回答道:“我认为我们学到的一切都是来自某个地方或其他人,但知识不属于任何人。我喜欢美国是因为那里的人们分享一切。他们希望每个人都拥有所有信息。”说完便毅然走出威尼斯,在不会讲一句英文的情况下只身来到西雅图,正是当年他的这一决定,造就了美国一批又一批享誉世界的玻璃艺术家,Lino也在世界玻璃艺术史上夯实了他不凡的地位。
示巴女王/ Saba 2003
来到展厅看到他的作品时我已是无言的状态,是因为任何语言在那时都显得太平淡太无力了。数不清有多少种的颜色在玻璃瓶面上扭转开来,延伸至细长向天扬起的瓶口。每一根彩色线条都富有规律,可以说整齐有序的纵横交叠,拼构出一个完全难以想象的图式。Lino在宣布成为独立艺术家后,开始创作新的雕塑风格系列“Dinosaur”,运用牵引的方式,在吹制玻璃的过程中极大程度的拉伸瓶口的造型,使其极尽所能的变得修长纤细,这种形体完全脱离了传统工艺中玻璃制品的平稳厚重设计印象。
非洲/ Africa 2015
Lino的每次创作是没有草图的,我在放映厅看他的记录片的时候就发现,每次吹制之前他从未动笔画过作品花纹设计草图。他总是站立思索一阵就拿起手上的吹具开始制作。策展人介绍说,这是Lino的一大特点,他所有的艺术创想都是在脑中完成的,在制作的过程中需要团队配合的时候,他会预先把自己想要的结果口述给团队的成员们,像有些他的大件作品,上下的花纹分别是两个瓶体单独烧制,在玻璃还未冷却的状态下将两个瓶体焊接到一起,这是很考验团队默契程度的。
霍皮/ Hopi 2001
非洲/ Africa 2017
卡马/ kama 2017
绮丽的色彩和纷繁的花纹是Lino作品著称于世的重要原因之一,白色或彩色的玻璃丝在透明玻璃瓶上抽拉成蕾丝的纹路,是他作品的惯用手法之一。普通的玻璃工匠都会直接从颜料生产商那里买来配置好的颜色,Lino作品的所有色彩都是他自己亲手调试出来的,粗细不等的线条交叉错了,凸显出色彩的丰富层次,结合饱满浑圆的瓶体,带给观者丰富的视觉感受。
恐龙/ Dinosaur2016
示巴女王/ Saba 2003
Lino的很多作品是根据国家、城市或是街道来命名的,每次去世界各地办展或是教学、旅行,他会根据对当地的印象来创作作品,像是非洲、伦敦、大阪、皮卡迪利大街都激起过他创作的灵感,用不同的颜色和造型来表现他对每个地域不同的感受。整个展览中我最喜欢的系列是“天使之泪”,忧郁美丽的名字,纤长的瓶口向上拉升到极致的状态,配以水滴形酷似眼泪状的瓶体。
Lino在创作这个系列时,将制作中的热玻璃器型泡入冷水中,几秒后迅速拿出再重新放入窖炉内烘烤,之后再放入冷水里,反复几次后,玻璃的表面会形成因为冷热作用而留下的自然龟裂纹理。Lino创新的在纹理表面镶融上花丝玻璃,色彩迷人,样式新奇。这个系列在琉璃博物馆展出时,被一位老藏家先生看重,在作品前面久久驻足,随后异常低调的找工作人员定下了其中一件作品,说是要送给女儿,作为她不久后大婚的礼物。
朱代卡岛/ Giudecca 2017
天使之泪/ Angel Tear 2015
皮卡迪利大街/Piccadilly 2009
这位被全世界公认为最伟大的玻璃吹制艺术大师,办展时已经84岁的高龄,放在中国80已经是耄耋之年。这位来自意大利威尼斯的充满创作激情的老爷爷用抽象的视觉、独特的纹理、缤纷的色彩,还有作品中呈递出的满是诗意的现代感给了我极满足的一次视觉观感体验。可能我比较守旧,在看如今充释各处的炫动高科技展时,那种感官的炫动体验带给我的仅仅是当下的一种新颖和发朋友圈的冲动。这种饱含对玻璃的爱和热,带给我的是阵阵袭来的生理上的震颤和心理上久违的满足感。在这个领域里,这场展览只能用空前绝后来形容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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