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李志我爱你
“昨天在梦里,我又遇见你”李志嘶哑低沉的声音在现场响起,而台下鸦雀无声,这里没有我们想象的疯狂尖叫,挥舞的荧光灯。一反明星演唱会的常态,这里就如电影院一般安静。
在演唱会上半场,还不时有粉丝喊出“李志我爱你”“李志牛逼”,还有人吹口哨、起哄……,而演唱会中途休息时,李志终于忍不住开腔了。他笔直地站在舞台中间,微微鞠躬,看起来非常平静地对粉丝说,“不要吵闹,不要起哄,我只希望你们安静地、默默听完这场,我一直被很多人视为刺头,我知道,很多人对我们不放心,对摇滚乐很反感,所以我们更要体现高素质和秩序”,他一字一顿地说完,像与老友诉衷情般,干净利落地说完。于是下半场,虽然也有人喧闹,但少了很多,他忍着没有发作,并当场表扬大多数粉丝表现很好。
相比以前的他,现在的他对待粉丝要克制多了。
“你说窦唯被过誉了,那你觉得你被粉丝高估了吗?”一次采访中,被问到这个问题,李志迅速地点了三下头,毫不停顿地说,“肯定的。”
李志在微博上拉黑、痛批粉丝,他说“我就是不喜欢”,或者“他们的智商太低了,完全无法理解我”。成名前,他一上台唱歌别人就哄他下台,现在他一上台别人就欢呼。他叹气,“这也太傻了。”“最开始当然会很反感,这些人怎么会一点骨气都没有呢?”他反感盲目崇拜他的粉丝,他不喜欢粉丝的簇拥、崇拜,因此他脱口骂他们“傻逼”。
在自己的live house上他说到,“酒店、马路、商场、饭馆……不管在哪里碰到我,请不要尖叫,不要颤抖,不要欢呼,不要拿手机拍个不停,每次看到这些失态的情景,我感受到的只有厌恶和对愚昧的遗憾”。他反对一切没有依据的崇拜,也不觉得自己有资格受到众人神一样的敬仰。
不仅对粉丝严厉批判,对行业内看不惯的事情,他同样直言炮击,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恶。2015年他在微博上炮轰好妹妹乐队、马頔老师的歌都是垃圾,由此引发了李志粉丝与马頔粉丝的骂战,而马頔也进行了回击。“我只是批评”,对于沆瀣一气的马頔粉丝,他直截了当,“粉丝行为,我不买单。”很多人认为李志没事找事,想蹭热度。他自己解释,“危机针对的是所有傻逼,而自己骂傻逼是为了让他们改变和进步,当然除了这种方式没找到正确的方式”。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像做好音乐,并带动整个行业,如果看到不喜欢的现象,或者听到不正确的言论,就喜欢和对方讨论。
2. 你们放心,我没有变坏
他这种愤青的气质从很早时候就有了。李志1978年生于江苏省金坛县的一个农民家庭,1995年迷上了音乐,并买了人生中第一把吉他。1997年高考,他随便填了一个,最后被东南大学自动控制系录取。进入大学以后,新鲜感很快过去,他开始对周遭的环境非常不满,将吉他摔得粉碎,被阿姨当垃圾收走,李志后来在自己的文章里写道“一个19岁的愤青,一个内心极度自卑又极度安静的愤青”,他抽烟喝酒,谈恋爱,还时不时地为姑娘忧伤。
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忍受不了学校的老师,便决定退学。所有的人在劝说他三思而行,他决意退学而不顾周围人的反对,只要他决定了什么事情就要坚持到底。在大二快结束的那个夏天,李志四处奔走找各个部门盖章,办理退学手续,在这个很多人想挤破头都进不去的大学,李志是第一个主动退出的。李志就是一个反常的存在,他通常不按常理出牌,他一定要坚持自己,这种性格一直影响着他,如果没有这种孤注一掷,他不会退学,可能也不会走上音乐人这条路。
在他拿着退学单走出校门后,有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却又要面临另外一种陌生与惊慌。这个年龄的人大都在读书或者不读书的结婚生子,而他失去了自己定位般,不知道即将走向哪里。之后找不到可以维生的工作。大多数靠同学接济,在学校旁边的村子里租了一间房子,房租80元一个月,十几平方米,一床一桌便快放满了,还要去公共厕所。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在生里迷茫着。
直到有一次,他去宁夏银川找同学玩,到了西夏王陵,面对着荒莽无际的沙漠,李元昊的坟墓只被风蚀成一个小沙丘,显得那么矮小无助。“他建立过自己的国家,有自己的文字、自己的军队,西夏王,那么大一个国王,到最后就剩下个土丘。现在的年轻人里,有几个知道李元昊是谁啊?”,他悲壮地想到“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我能留下什么?什么都没有。”,他在王陵前拍了张照片,从那时起,他想自己一定要做出点什么东西来,能被别人记住的。
回去后他借了500块,花了一个月将自己的歌录成小样,刻出200张光盘,自己放到唱片店里叫卖,一张20块。但他觉得录得太难听,不好意思署上自己的名字,在朋友的坚持下,他在上面写上了自己的网名BB,这也是最初逼哥的由来。这张专辑也就是后来的《被禁忌的游戏》。而这个开始也意味着李志要走上了独立音乐人之路。那时独立音乐人在国内是很少被人认可的,像中世纪异端的宗教。
他说,如果有一天我死了,知道这个人还写过东西,是个存在的证明。
他不停地努力着,在这个世界刻下自己存在的证明。他陆续录制了第二张专辑、第三章专辑,但是结果都很不好,他反而欠了一屁股债,无奈之下他中断了自己的音乐梦想,去成都上班还债。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两年,他还清了债务。之后继续上班存了一些钱后,打算辞职回南京,继续录专辑。
他离开南京的时候很清楚自己的目标,赚钱还债,而离开成都的时候也很清楚,拿着钱继续做专辑。2009年10月,他发布了第四张专辑《我爱南京》,这次几乎筹了30万。质量上也要更精良,他邀请了很多专业的人参与编曲和录音。其中制作人是著名的苏洱乐器掌门人吉松浩先生,还请来了万晓利、老狼来做合唱,并做他演唱会的嘉宾。
当时老狼已经民谣界的大咖了,万晓利也在民谣圈小有名气。而演出结束后,李志给老狼和万晓利每人1000元的演出费。结果老狼还买了李志10张唱片,每张120元,倒贴了200。李志每每聊起这事,眼睛咪了起来,露出被烟熏黄的牙齿。
老狼说他与李志是惺惺相惜。叶蓓说李志是我们这代民谣人的骄傲,所以他的歌极具人文气息。罗大佑说李志是他非常喜欢的歌手!还曾邀请李志同台演出。与圈内人的充分肯定相比,李志一直不敢和家里人说自己做音乐的。总是告诉家人自己在某个公司。因为在父母的眼里,做音乐是个很不靠谱的事情,没有前途。
而离校后的很多日子里,李志都负债累累,甚至到了吃不上饭啃面包的地步。也会在过年家人聚餐时,亲戚朋友问起“你做什么的”这个问题时埋头吃饭,还会在同学聚餐时,只默默吃肉。终于在2015年一场巡演上,李志请自己以及团队成员的亲属请到现场,他说“今天我的父母,丈母娘老婆都来了,团队成员的家人也都来了...我只是想让父母看一下,这么多年他们的孩子在做些什么,他们的儿子没有在胡混,让老人放心....”那一刻,他带着自己的骄傲。又一个有梦想的人可以重见天日了。
3. 我要维权到底
李志有温柔的一面,有严苛的一面,还有爆裂的一面。
2018年闹得满城风雨的第二期“明日之子”侵权事件,想必更多人因此而认识了李志,他再次以民谣界的奇葩被人所认识。李志一边筹办山东叁叁肆演唱会,一边维权,而在侵权已成为习惯的音乐行业,他显得那么格格不入。用一个网友的话来说,“人家唱你的歌,也是帮你打响知名度啊”,估计很多被侵权过的独立音乐人这样安慰自己,可惜李志不这么想。
他接二连三在微博上要求腾讯主办道歉并赔偿,事情闹得越来越大,粉丝议论越来越大,成为新浪微博热点话题,各个微信大号也抓住时机,进行大肆传播,以逼得节目主办方不得不出面解决。目前双方均还在沟通中,虽然过程性屡屡受阻,但是李志丝毫不见退缩的状态,他在微博上发布“法庭见”,表示要将维权进行到底。
“这不太符合我的行为,”演出间歇,李志采访中解释,“演出过程中,我不停地调侃哇唧唧哇,你们不要介意。我很少鼓励我的听众去做一些事情。但让这个事情有推进的话,必须利用舆论。”
他在拍给粉丝的视频中说,他只想好好地做音乐,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孩子的父亲,一个乐队的老板,所以他也不愿意冒险。可是现实是如此冷峻,想老老实实做音乐的人权益屡屡被侵犯,为了推广正确的价值观,维护圈内的风气,他还是站出来了。在强大的利益方面前,个人显得那么弱小,但是这不带表他失败了。李志如果失败了,不是他个人的失败,是整个圈子的耻辱。
而迟斌的经纪人对此回应,“我们的目的从来都不是跟某一家公司或某一个产品死磕,我们需要业内重视音乐人的付出,并且在想尽所有的办法创造一个模式,一个独立音乐人靠音乐也能生存的模式。”这些年来,李志就一直在靠自己的行动推广这正确的音乐理念,为独立音乐人赢得生存空间,而至少到目前,他还没有输。
他在歌里唱到“这世界不该是我们,我应该穿什么吃什么”,那时他的歌里表达的愤懑无奈,那时他一无所有,全是颓废,而如今这个世界是他的了。在这个世界里,他虽败犹荣。
4.我从没想到我会出名
这14年来听李志歌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的人喊着“逼哥牛逼”,他的歌逐渐由小众化迈向大众。而李志从之前的手撕同行、骂粉丝,到后面每句前都要用“请”字开头,心平静气地请求粉丝现场保持安静。从2014年开始,他以劳模的姿态忙碌着,他频繁出现在各种音乐节的舞台上。2014年3场,2015年12场,2016年15—16场,流连于迷笛、草莓、西湖等音乐节。而他还在2017年他又突发奇想,启动了“叁叁肆”计划,打算用12年时间走遍中国的334个地级市。
这些年来从无人问津的李逼到李志牛逼,为何李志能从一众民谣歌手中突围而出,成为中国民谣第一人呢?对于他红的这种现象,李志也在微博中表达了自己的态度““红不会改变李志做音乐的心态;红与不红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对社会有益;歌是否烂大街和自己是否喜欢听这首歌这两者之间没有必然关系。”,这倒是挺符合李志的个性。
他说“惨,太惨了,我怎么能够从一个小镇青年,怎么能够像现在人模狗样地站在人面前给人唱歌?还教育人家说人应该怎么生活?我X,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我他妈没成为流氓实在是万幸。”
他在自传中写到“除了声名,他什么都没变过。如果我以前是傻逼,那么现在也是傻逼。如果我现在是牛逼,那么以前也牛逼”。
他是个平凡人,更是从平凡人中脱胎的孤胆英雄,他一路走着,见证了太多人性背后的白云苍狗后,他没有放弃自己,没有放弃社会,在看清这个事实之后,依然满怀热泪。所有的痛苦、挣扎、失望到后来的成功、鲜花、掌声,都是他靠自己一点点磨出来的。他的存在让我们看到了,这样的社会,一个平凡人,一个草根,一个毫无背景的人,是怎么样走向自己的舞台。在这个世界,他赢了。
然后他告诉他的听众们,要热爱自己的祖国,要正经做人。他出唱片的时候也很真诚,他对粉丝说“所以如果你买了并且不喜欢,那么请你也原谅我,可能我就这么点能耐。”
有的粉丝说他的精神鼓舞了自己,刚创业失败,房子都抵押了,老婆也跟自己离婚了,不知道怎么活下去。就靠着每天听李志的歌活下去,听到那首《门》,“相信吧,相信,那个让我们恐惧的岁月,相信吧,门开了。”,让自己有了继续下去的信念,就发现日子没那么难熬了,绝境逢生也不过如此。
而另外一个粉丝在和男朋友分手后,才听李志的,一边听一边哭,觉得歌里写的真像自己的爱情“似是而非又是世事可畏,有情有义又是有米无炊”。在眼泪里与自己的悲伤和解,仿佛遇到了知己,有时他的歌就是这么神奇。
他唱出了城市里所有的孤独,所以李志的歌,更适合一个人失落的时候听吧,孤独的时候听,更入味。
他很少呐喊着告诉你人生多么悲伤,世界多么残酷,更多时候,他低语絮絮,向你诉说着自己的忧愁和悲伤,像自言自语,你只是听就好。一生欢乐无忧的人不会听李志,可以肆意哭喊的人也没兴趣听李志,大多数是在苦海浮沉,求安宁而不得的人,偏好着他。就像他歌里唱的“多想和你一样,臭不要脸,表情和墨镜都挂在脸上”,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成年人也不能像小孩子一样,想哭就哭,想笑就笑。他们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心情,埋藏到深不见底的心海。
李志经常在演唱会上语出惊人,他说自己傻逼,他骂歌迷傻逼,他说同行傻逼,而这些反倒没有被攻击,反而被歌迷拥护,他被看做新时代的特立独行的音乐人。他逐渐成了音乐界的一种精神领袖。
他提到独立音乐人,他说“真正的独立音乐人是你的精神是独立的,你的意志是独立的,你在做你喜欢做的事情。”他表达任何观点都要讲依据,他说你摆出事实,他不被任何观点所裹挟,他真的做到了独立。他也不断地创造了自己独立的风格,他的同一首歌里,被编了不同版本的曲子,每年都会出一张专辑第一次,他创作,创作又创作。他在白云苍狗中豪情万丈,他在嬉笑怒骂中保持本心。他还是当初那个辛辣的少年。
5.我是一颗荔枝
媒体圈觉得李志很像罗永浩,骨子里有些英雄情结,非常清楚人民的不靠谱,但是又不能跟人民彻底决裂。而李志本人也挺欣赏罗永浩,他说民谣圈应该多一些像罗永浩一样的人,敢于坚持自己的想法,挑战权威。他说太多人因为无知而自负,这个不行我就要说你啊,我觉得我应该表达,表达是我的权利。
2015年,汪峰在演唱会上对着李志喊,邀请他上台做嘉宾,这一度在民谣圈传为佳话,说明他的影响力不断扩大,在被主流所认识。他将可以民谣搬上了台面,并让它更风光。更多的人可以光明正大地看他的表演。在南京文化圈里,他是南京的标志。而李志说,“我不是多聪明,只不过是我的同行太懒了”。
李志可以说的事件太多了,而他一直是很多事件中最特立独行的一个,他称自己是“搅屎棍”。
他在批评时绝不留情,他把“傻逼”放在嘴边,他像一个世界的批判者,容不得一丝无知喘息。而另一面,他也会在台上演出完毕,给全乐队下跪鞠躬,表达深情的谢意,我们便感受到他内心藏着的丰富的情绪和柔软,就像他自己说的——“我是一颗荔枝”。
与李志相识八年的迟斌觉得李志挺“狠”。“很少会看到有人的世界观那么强烈,他是一个理性和感性两方面都十分极端的人,理性的时候特别理性,理性得很冷血,感性的时候又特别感性,像个艺术家”。这样的个性给了李志更多力量来争取自己的利益,也给他更多的情绪来支持创作。他坚持创作,坚持用自己的才华来维护自己的尊严,他又要与世界为敌,用自己的行动来捍卫音乐的尊严。
“如果有天我真的变成了一个庸俗而富有的中年人,那一定是我自己想要变成那样的人。”—李志
人们爱他,不仅爱他的歌声,他的歌词,跟爱他与众不同的勇气和锐利,被世界磨平棱角的我们,在公司唯唯诺诺的我们,早已忘记了什么是自己,也早已变成了自己讨厌的人。而李志不一样,他不是神眷顾的孩子,他是靠自己的坚持,在人间为自己开辟出了一条血路,他的英勇,他的狂放不羁,他像一个孤胆英雄,心怀理想,不断在追求梦想的路上走着,风雨兼程也好,汗流浃背也好,也不忘对世界说一声“老子永不妥协”。而他并不鲁莽,并不是少年般未经世事的无知鲁莽,而是千锤百炼后,由广阔的阅历和智慧所集结起来的勇猛。
他曾经撕碎自己,现在变得平静又坚不可摧。
他说的话,他做的事都充满着争议,有人为他呐喊前行,有的人说他装逼,但是在音乐圈,还真的很少有人像他一样,用行动为行业树立标准,影响着行业的规范。
这无关乎道德,只是一个人对信仰的坚持。
他不允许粉丝对自己盲目崇拜,不喜欢粉丝大喊大叫,他不想被别人当成明星,他想的只是普及音乐,为社会多做一些贡献,当时同时还要合理地割韭菜。他觉得自己不想培养傻逼的粉丝,也不想讨好粉丝,最好能做自己的音乐,同时还能造福社会。他说自己像一个简单的农民,喜欢静静地抽着烟,谈论着他眼中的世界,不管从能力上还是兴趣上,他自认为不是一个大众明星。
这世界从来不是岁月静好,也不是天下和平,世界需要李志这样敢于发声的人,对此我们应该感到慰藉。他不仅在做音乐,不仅在坚持自己的音乐梦想,他用脚步丈量着这个国家,用自己的微薄之力在对这个国家的人民做音乐启蒙,做着自认为的好的人文主义启蒙,他以飞蛾扑火的姿态,跟人民在一起。在叁叁肆计划里,那些不知道怎么读的地名都出现了,那些被遗忘的角落,除了北上广深等一二线城市,很多被遗忘的角落,都被他纳入计划,他以自己的努力弥补着这个国家所遗漏的地方,正如他所说“这个行业,甚至这个国家,没有多少人可以像他一样热爱祖国”做音乐,他是认真的。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为自由开路者,不可使其困顿于荆棘。李志不孤独,还有无数个人如迟斌、如老狼,在李志风雨前行时,做了一个护风者,所以还是要感谢一路同行的人,感谢这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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