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7月22日。
今天,毛庄学校举行运动会,赛会程序、比赛项目与汉族乡村学校相同,都是最常见的几个田径项目。最后一项是教职工的赛跑。从比赛成绩来看,仁增曲忠平时不太活动。
2015年7月23日。
早餐一结束,毛庄学校师生都行动起来,布置现场,化妆,穿戴表演服装。今天轮到毛庄学校举行文化艺术节。此次艺术节上的亮点是学生表演的格萨尔王片段和学生制作的校园纸质模型。事先,两位僧侣老师在黑板上绘出草图,学生依图制作纸质模型。虽然模型将现实的与汉族地区相同的教学楼变成了一个个充满游牧风情的帐篷,但是因为制作细节精致,吸引了不少好奇的观众。仁增曲忠将模型拍照上传至社交网站,阿成看到了,希望她能将展品带到香达学校,再次作为香达学校校庆的展示品。可纸模型太过柔软,哪经得住车旅颠簸呢?毛庄学校校方又怎肯轻易将炫耀教学成果的宝物转借他人。
表演在校园教学楼前的混凝土场坪进行,大家依旧兴味盎然。
午餐时间到了,文艺表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想必是要将剩下来的节目进行到底。我离开热闹的现场,到教师餐厅找吃的。只有一位厨娘索南群措在忙碌着,虽然已经开始有烟火气息,但还是显得分外安静。她二十四岁,常穿一双糕底运动鞋。她正挥动锅铲在U型深锅里炒蛋,从她对厨房的掌控情况来看,应该是刚做厨师不久。我吃完一个苹果后,决定帮她准备饭菜。另一位厨娘忘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表演钉了她。
许多囊谦县藏人炒蛋的做法与汉人不太一样,满锅只有蛋在泛黄,没有别的配菜(青椒、番茄),顶多加入少许大葱段。蛋块在油锅里滋滋作响,她在一边刷洗餐盘。我想帮上一点忙,可插不上手,她即将做好饭菜,这是最后的清理。
“好辛苦,这么多人的饭食难为你一人。”
“对啊,每个月工资不到一千,还要做这么多。”
这点菜怕是不够,我动手做了一锅青椒炒土豆丝。意外的是,大家后来都说土豆丝做的不错,我想是因为他们吃到新鲜口味的就觉得好吃,索南群措后来提到,校长收到几位老师对菜肴的抱怨,专门找她俩谈话,希望她们多学习厨艺。可她无所下手,没有电视、食谱和电脑等学习资源。听到这里,我内心很难过。着晓学校的厨娘仁青措毛每月工资可领到一千五百元,只需负责教师的一日两餐。早餐是教师自己煮奶茶吃糌粑。除开教师饭食,索南群措她俩还要负责为学生清洗被单、深夜查寝、监督学生进餐等事项。
“多劳”似乎成了这个校园的文化。有部分老师认为仁增曲忠守在医疗角,空闲时间比较多,常安排一些杂务给她。可她一旦满校园忙起来,学生生病了到哪里去找她呢?“仁增在哪儿呢?”“她在那儿做什么?”这已成为某些老师的提问逻辑。实际上,仁增曲忠只有傍晚查寝后才有一些娱乐时间,她也要负责监督学生进餐以及查寝。也许校方和她都以为“晚安计划”就是查寝的意思。相比而来,着晓校方很少过问我们的工作安排,但是我们的行动肯定都在他们眼里。根据以前服务的经验,我们志愿者有些工作应当在教师眼皮下进行。这样一来,一方面教师能更清晰理解我们项目的工作手法,另一方面,教师们不会误以为我们“懒惰”而疏远我们。
艺术节落幕后,学生放月假回家,校园四下安静。
仁增曲忠总算有空闲开始整理医疗角项目的工作记录。为了调动她工作积极性,我让她把笔和记录本带上,去附近的烧烤店,边等餐边统计。油锅里烤串吱吱作响,油滴分子在光线上腾舞,向灰尘一样弥散开来。她两肘支在肉食冷藏冰柜盖上专心计算。就这样,在油炸肉串的动力下,她完成了本月的工作报告。因为没有电脑,所以得将这些记录汇总,通过手机传给阿成,由阿成在香达学校帮她填写。当晚,两位厨娘、一位负责后勤的扎西和我一起玩扑克,这是我们最为愉快的片段。
7月24日,毛庄学校开始放月假,他们将于7月31日返校工作。下午,赶回县城的教职工分乘两辆车出发了。
座位很紧张,我所乘坐的小皮卡里,三位儿童坐在教师的大腿上。一路上随处可见缓坡上散落的冰川漂砾和融冻作用崩裂的棱角尖锐的大块变质岩,以及山顶残留的如同犬牙排列的栅式岩层。
临近县城,是一段险要的峡谷,河流已经退缩成溪流,留下袖珍可爱的河漫滩。滩上一片淡粉色小花,连同毛庄学区两个村校的越野车,共计四辆车停靠在路边。教师们坐在河边花毯上,来一次简单的野餐,西瓜和各种零食,大家逐一分享。他们对野餐地点选址必定是开满花草的河曲旁,这是自然的恩赐。他们随意闲谈,但语言上的差异,以及周围的风景总是让我止语。我彻底放松,让这景观通过视觉、触觉等媒介来冲击心灵,联想起宋明两朝文人的游记中起草的心情,诗句中的苦寒之地来源于文人在仕途上的失意基因,可是流传下来的几乎很少有关于高原的。
仔细搜寻每一个角落的我注意到,石头上爬满蚂蚁,神情慌张,看来即将降雨,可天象未变。零食已经所剩无几,几位教师盘坐着发呆。有的开始玩手机,只有三位中层管理人员在交流教学和行政上的事情,也许在总结校园艺术节的工作。就在野餐进行到尾声之时,墨色笼罩整个峡谷,飒风拂动花草,我们急急上车赶向县城。
雨点清脆地打在挡风玻璃上,如同豆子撒在鼓面上的跳跃击点。但是雨势即刻休止,挡风玻璃一路上吸附太多黄尘,只留下溅开的一朵朵泥花。
出了峡谷,进入平川。这片坡缓之地,种植了大片青稞和油菜花。在天光的映衬下色彩暗淡,劲风中滚动的青稞让人联想到麦浪。河漫滩生长着一片沙棘或者喜水灌木,一片墨绿色的生机。天空散布着一朵朵独立的白云,如同一群水母在漂游。
等车过了玛曲桥,旋风扬起漫天灰尘,能见度迅速下降,行人车辆没有几个,街道显得死气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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