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去着晓学校的时候,透过挡风玻璃,感受到阿育王佛塔的震撼。浑然的金色,高大的法身,在旷野上的赫然一直震撼着我。我决定起个早,看看沐浴在朝阳中的佛像。
只有少部分学生开始悉悉索索地穿衣起床,天还透着一股子大海的湛蓝。洗脸时,自来水分外刺骨。出了校门,向西走,才发现自己穿得太薄。寒风侵蚀着面颊,把泪水挤出来几滴,我赶紧把连衣帽拉上。
有三位老妪在前颤颤巍巍地走着,她们结伴而行。在宗教仪式中,个人寻找归属感或者情感的抚慰,这个或许比宗教的探寻更重要、更吸引人。很多藏族子女都会戒掉赖床,只为早起陪同年迈的父母去转佛塔、转经轮。
我们抵达太早,铸铁栅栏正门上锁。眼见有四个老人已经开始在佛塔下步行,他们从哪里进去的?我查看一番,原来紧闭的侧门是没有上锁的。
整个佛寺尚未完工,角落里堆积着地砖。好几个房间里摆放着油漆桶。墙面上油漆还未干透,映出潮湿的影子来。体内的热量开始剥蚀,寒气刺痛手背,我把手插进裤兜。
我随着稀疏的人群转佛塔。有些人保持缄默,有的口中念念有词;有的人拄杖而行,有的人健步如飞。的确,佛对众生是平等的,穷困潦倒的、锦衣华服的,都可以来到他脚下,绕他行走。到七点二十分,第一缕阳光照耀佛的面庞。山坳里开始升腾起淡蓝色的烟,几户人家里牛粪熊熊地燃着。来转佛塔的人越来越多。修建寺庙的汉族建筑工人纷纷赶来,开始一天的忙碌。他们揭开遮雨的塑胶布,搬走几袋水泥。有的已经将水泥和好,用手推车载上一些,拉向还竖着木架的建筑前。这些建筑工人大多数不是信众,就这样,不信佛教的工人为佛教徒修建着有形的,可供膜拜的对象。晨光中,县城各大寺庙的转经筒开始吱吱作响。
香达学校最近要求教职员工穿正装上班,黑色西装,白色上衣。身形走样的只有将上装扣子全部打开,腹部向外挺着。有的不爱整洁,白色衬衣袖口、扣排都黑腻油亮,就像他本人肤色一般。忽然记起,来为佛灯上香的僧人身穿明黄色无袖上衣,露出的两只赤膊不知凝固了多少日肉眼可见的污垢。
周五下午,香达学校教职工要召开单周例会。阿成和才仁永仲虽不是正式员工,但还是被校长礼貌“邀请”了。在结束了两个小时的乏味的单周例会之后,我、阿成、才仁永仲准备去县城中心就餐。才仁永仲再次推荐去那家四川遂宁人开的烧烤店。他家做法与其他烧烤店并无二致。先是将成串的掺大量淀粉的肉丸子,金针菇,火腿肠或者鸡腿放入沸油中炸熟,然后刷上辣椒粉。店内设施装潢也与其他店家差不多,唯一区别在于店家南墙上有彩色便利贴,上有顾客的留言,藏文居多,有的甚至留下花体藏文。
正走出校门那刻,一辆黑色现代轿车停在眼前,司机是一位身着正装的汉族女教师,耿老师是语文教研组组长。
“这几天刚请了丧假,所以还没见过你们。”她是指阿成,毕竟学校里新来一名汉族人,总会引起其他汉族人的注意。
“你是山东哪儿的?”我补充问一句,山东各地给我的印象差异挺大,不能假设他们全都爱吃煎饼裹大葱。
“山东泰安。”
“哟,那就是在泰山旁边啊。”
“没爬过泰山,只回去三趟,父母都在西宁。”看她身形,有娇小的影子,并不像咱们刻板印象中的山东人那样魁梧。就在一个月以后,香达学校校庆开幕前,校门前的道路上积了太多尘土,她主动拿来一把大扫帚清扫地面。
她又谈到逝者,“打击很大,我哥就这样突然去了。才44岁啊。当时我的父母听到这个消息,都哭过去了。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几天我都一直很恍惚,我问校长明天什么时候上课,校长说明天是星期六不用上课。”我只有安慰她,保重身体才能过好接下来的日子。
县城不大,聊上几句就快到目的地。她特意送我们到店门口,然后拐弯回家。她热情交代,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尽管跟她讲。她还和才仁永仲用藏语告别,想来她从青少年就开始居住在藏区。
有时候当你回忆起往事时,就如同夏日雨林里忽然来了一阵短暂而热烈的对流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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