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海东第一次和名叫窦英的私人侦探见面时,感到非常惊讶。他不是理想主义者,知道像福尔摩斯那样威风凛凛的侦探先生只生活在书里,但说实在话,他估计会是退休的警察,或过去在安全局工作的人。然而,和他会面的是一个大嗓门儿,衣着鲜亮,健谈的年轻人。就像滑稽剧中的人物。车是绿色的,衬衫儿是红色的,头发扎成了小辫子,牛仔裤在腰部松松垮垮地挂着。非常傲慢 —— 像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常表现出来的那样! 咨询费 —— 和律师一个样,二百美元每小时,需要预付,苛刻的评论,眼神目空一切。谢谢,还好没叫“老太爷”。
“他眼光独到,擅长刨根问底儿,就像流浪汉身上的虱子,” 周围的熟人这样给他下评语,“即使是尼姑庵里的尼姑 —— 他也能把她的黑材料刨出来。”
事实上,让张海东伤脑筋的是,他认为欧阳菲菲有足够的智慧不拆自己的台。如果有个富豪丈夫按时支付账单,纵容自己所有任性的要求,一个聪明的女人为什么要找情人呢?况且,张海东觉得,欧阳菲菲的性需求也就中等。
年轻的私家侦探带着嘲讽的微笑听完张海东的想法,自信地说:“您太不懂女人了!”他向委托人提出很多问题。欧阳菲菲的女朋友们,她们的电话,地址?她的健身俱乐部,教练的名字?化妆品店,按摩沙龙?喜欢的商店?剧院?
张海东费力地答出了一半儿问题。
“您对自己夫人的了解真的不多!”年轻的侦探冷笑说。
接着进入第二轮询问。社交网络,诊所,餐馆,疗养地......
“没有我她不去疗养。”张海东耸了耸肩。
“这是您这么认为。”年轻人轻蔑地回答。
他抓着装满预付款的信封(“我们是一家现代公司,也能办理正式手续…… 当然,最好是现金。”),承诺一周后提供欧阳菲菲的全部“专属”文件。
他能挖出什么呢?没支付的交警罚单?菲菲上个月透支了信用卡?但这些事张海东都知道。妻子的信用卡是他的副卡,因此,他能及时收到她消费的银行短信通知。目前也没什么可挑剔的。总不能因为菲菲买了JIMMY CHOO系列的皮靴或是在线扑克游戏输了五百美元而责备她吧?
…… 一周后 —— 像他承诺的那样! —— 年轻侦探打来电话,说,准备好见面了。他头上的小辫儿在这段时间长长了些,衬衫,好像,一次也没洗过。绿色的迷你库柏,还是他上次来时开的那辆。
他随身携带的文件夹里放着厚厚的“黑档案”。
窦英打开文件夹,精神饱满地开始了:
“这周您的贤内助没表现出什么特别之处。”
“没人怀疑这一点。”张海东叹了口气。
他打断了年轻人关于妻子从家到工作单位,然后去美容院的喋喋不休的叙述,提出要求:
“讲些我不知道的,关于她的事儿。”
窦英刮了刮鼻头,聪明地打开塑料文件夹,文件翻得沙沙响。
“嗯…… 例如,欧阳菲菲得到了奥菲莉娅的角色。”
“欧阳菲菲得到了什么?!”
“您自己看。”
年轻人冷笑一声,把照片递给张海东。
张海东惊奇地盯着那张不太清晰的黑白照片。菲菲 —— 他的菲菲! —— 穿着白色的,带有蕾丝褶边,好像睡衣一样的连衣裙,头上戴着廉价的冠状头饰,脸不像是自己的,双手做出祈祷的姿势。站在舞台上。
侦探兴奋地解说道:
“您知道吗?她上戏剧学校,已经第二年了。从让演什么就演什么开始,现在您看,她会有多么锦绣的前程!”
他叹了口气,失望地补充道:
“但是在剧院,她和谁都没什么事儿。总导演八十岁了。他们唯一的哈姆雷特 —— 那人喜欢男孩儿。 ”
“为什么她需要这一切?”张海东困惑地嘟囔着。
“可能是为了更容易地变身为任何人?难道不是为了在这方面获得真正的自由吗?!”窦英激动地说。
他接着向委托人解释:
“这段话的作者是—— 欧阳菲菲。我引用了为庆祝戏剧日她在报上发表的文章。”
“有趣……”张海东笑了。
他用带着敬意的眼神看着年轻的窦先生:
“还有什么惊喜?”
“还有,依我看,您的夫人特别喜爱—— ” 窦英鄙视地弯起了嘴角,“漂亮的男孩子。”
“你指什么?” 张海东的眼睛亮了。
“郑晗,”年轻人解释,“在剧里演哈姆雷特,她的搭档,—— 是其中之一。她去自己的时装屋工作也会带着这个同性恋。柳斌,美男子,画着眼影,头发染得特别美。他是欧阳菲菲的得力助手。你知道吗?”
“她和这个柳斌有什么吗?”丈夫满怀希望地问道。
窦英做了个鬼脸:
“我用中国话对您说了:他是同性恋!”
“那你的调查和我有啥关系?”张海东扬起了眉毛,“接着讲,别扯远了。”
年轻人变得忧郁起来:
“呶 …… 工作,美容,健身之余,欧阳菲菲还帮助一个孤寡大妈。”
“哪些方面?”
“各个方面。给她送食品,支付装修费,单纯去做客。大妈的名字叫李敏,住在文昌街。她是那种……有点儿那个的人。她唯一的儿子死了以后,她有点儿精神不正常。”
“这关菲菲什么事?”张海东又吃了一惊。
“我一开始以为,”年轻人显出一副精明的样子,“您的夫人在打楼房的主意。——为了让大妈把个人财产遗留给她。文昌街的不动产,您知道,不便宜。但馈赠遗嘱或对李敏的终身赡养合同没签。她们好像只是简单的朋友关系。”
“你多么不了解自己的妻子啊!”张海东嘟囔道。
他感到有点儿受伤。以前他以为,菲菲 —— 她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不可能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发生在她身上!
“听着,”张海东转向侦探,“你对所有的客户都这样?当头棒喝?”
“不。只有对酷哥,像您这样的,才能达到这种效果。您除了自己,不在乎别人,是的。”年轻人粗鲁地说。
“如果你现在告诉我,我的妻子在动物保护协会领导…… ”
“不。不要再等好事儿了。”
他注视着张海东:
“你听说过《左岸》宾馆吗?”
“怎么?……”
“明白了。它在新华街上,私人旅馆,有四个房间。由过去的私宅改建的。我是怎么知道它的呢?我决定做一份欧阳菲菲的电话详细分析。所以,我突破了数据库,看到了最近两个月,她打的所有电话号码。就这样,《左岸》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想:她怎么回事?北京人,旅店?还有这么蠢的人?”
“怎么回事?”张海东沮丧地看着他。
“宾馆的人不说,” 那家伙用恶作剧的眼光盯着他,“我去了,问了。他们说,旅店有保护隐私的规定。但是,”他压低了声音,“我怀疑,这个《左岸》,—— 是典型的小时房旅店。您的欧阳菲菲能够轻易地在那儿订房间,用现金支付。 ”
“她和谁去那儿了?”
“现在怎么查?”窦英哼了一声,“现在不比过去,身份证没人问。也许只有安排跟踪欧阳菲菲,等到下一次……但她不常去《左岸》,大约每月一次。”
“不,这不行。有别的方案吗?”张海东凝视着侦探。
那位若有所思地拉长声说:
“嗯…… 也许只有说一说……和工作人员…… 万一他们在旅店安装了摄像头?这种旅店常做这种事。税收高,这样能额外挣到钱。卖给他们那些热衷于色情的客户。 ”
他向张海东投去嘲弄的目光,补充道:
“您的欧阳菲菲是位美丽动人的女士。在色情片中展示她会很有吸引力的。要是你愿意,我查查。”
“是的,当然查查,”张海东冷笑一声,“只是我深深地怀疑……”
“我已经听说了,她是圣洁的。但是每个天使的衣橱里都藏着自己的秘密。” 那家伙轻蔑地抽动一下鼻子,又快速说道:“您做个准备:如果有黄片儿,用便宜的价钱在《左岸》是挖不到的。”
“那得多少钱?”
“两万,最少,”窦英脱口而出,“这是给他们的。嗯,我要五千,因为要从中斡旋。”
“我付,”张海东点了点头,“当然,如果有结果的话。”
过了几天,他带着惊讶、厌恶、甚至某种孩子般的气恼,看到了DVD光盘。光盘里面的菲菲头发披散着,穿着风骚的丝袜,抹着异常鲜艳的唇膏,讨好着男人。
而这个男人,张海东很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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