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德经》五千言,最有名的一句话就是“民以食为天”。
吃是人类头等大事,吃的问题解决不了,其它什么都谈不上。政治家能够解决老百姓的吃饭问题,人们就感念他;家长能够让孩子们吃饱饭,家庭才有幸福可言。
当然现在的中国,吃饱饭已不是问题,人们已不认为吃饭是什么大事儿,也不会太把吃饭放在心上,可能也没有哪一顿饭会念念不忘,铭记于心。
但是对于曾经经历过长时期饿肚子的人来说,偶尔间或能吃上一顿饱饭或好饭,绝对会终生难忘。
我今天要说的这顿餐饭之所以特殊,有几个特殊要素。
一、并非我亲身经历。(不要失望)
二、这顿饭不是发生在正常的吃饭时间。
三、这顿饭是悄悄偷偷进行。
四、这顿饭是在深夜人们都在睡梦中时进行的。
五、这顿饭与我的父母有关。
这是母亲晚年缠绵病榻,我侍奉汤药时,母亲亲口告诉我的。
这件事大约发生在上世纪七十年代,那时候我还小,上小学,不超过十岁。
那时候中国还是人民公社时期,没有实行土地包产到户,社会普遍贫穷,整个社会放眼望去都是衣衫褴褛,面带菜色,真正的吃不饱穿不暖。
人们后来尤其耿耿于怀的、提起来心有余悸的是那种饥饿感;至于当时的不衫不履倒不怎么挂怀。
上世纪七十年代,要说吃不饱,也不实事求是,红薯是能吃饱的。有人会说,能吃饱红薯还不好吗?
篆书《游子吟》现在看是这样,现在的日常饮食中,红薯还是人们津津然乐食的。
问题是,要是一天吃三顿红薯,天天如此呢?你还会认为红薯好吃吗?
那时我们的主食就是红薯,一日三餐离不开红薯,直把人吃得作心,吐酸水。
那时候虽然普遍贫穷,但也有特殊家庭:一类是平素虽然吃得大多不好,但也有隔三差五会改善一下伙食的;另一类就是一向吃得差,偶尔改善的机会也是少之又少。
我们家就是后者这样的家庭。我们家孩子多,属于“”大人口”;又是“富农”成分。生活上艰难困苦,政治上也备受歧视,尝尽冷眼。
常年的红薯腌菜、罕见白面、难得吃肉、油星为贵的生活,实在是煎熬难度;数十年的受歧视、被专政、下苦力的日子,实在是了无生趣。
十不逢一的改善饭食的机会,面对一大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僧多粥少,作为父母能先吃吗?能吃够吗?能吃好吗?能吃尽兴吗?
孩子们煎熬,父母更煎熬,父母要承受多重煎熬——生活上、政治上、精神上、家庭上。
一天两天,一年两年,十年二十年,……
隶书《游子吟》再自律的人,也有松懈的时候;修道士、苦行僧,也有犯戒的时候。
我那可怜的父母,终于熬不住那日日天天含辛茹苦的日子,黄连一般苦涩的日子!
一个深夜里,四周除了啾啾虫鸣,万籁俱寂。我们这些白天里吵闹父母的孩子,正沉在酣睡里。
父母悄悄起床,拿出珍藏的、多乎哉不多也的白面——这些白面平素是舍不得吃的,那是要款待客人的时候,才舍得拿出来做饭的——擀起了面条,烙起了油馍。
除了油、盐和葱花,没有其它任何佐料,父母就这样做了两碗葱花汤面,烙了两张葱花饼,两人一起吃了个眉开眼笑,吃了个心满意足。
等我们孩子们起床的时候,竟没有发现家里有任何与平时不一样的地方。太阳还是那个红彤彤的太阳,日子还是那样似乎永远不会到头的苦日子。
草书《游子吟》几十年以后,母亲在病榻之上给我叙述这件事的时候,我不禁泪涌潸潸。
母亲说,这是她和父亲一生唯一一次瞒着自己的孩子“偷吃嘴”。
母亲说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实在是太“熬煎一晃”了,平时有什么都是紧着孩子吃!
虽然母亲给我叙说的时候,已经是几十年过去了,日子早已不苦了,早已经能吃饱饭了,且还能吃得好些了,但是我心里还是感到心酸,感到沉痛,感到为人父母的不易!
我能体会,在那艰难的日子里,为人父母更是不易;在那艰难的日子里,特殊家庭的父母,更是何其不易!
古来传统,应为长者讳,子不言父过,但我还是禁不住把父母当年瞒着孩子偷吃嘴的“过行”给抖出来了。
可是我听了母亲的叙说后,除了泪流满面,我从心里更加敬我的母亲了,更加爱我的母亲了,在行动上也更加自觉的行孝了!
母亲!父亲!您为养活我们兄弟姊妹受苦了,但愿您二老在那边能够享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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