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到农村了,儿时在农村的记忆也慢慢地模糊起来,但是总有一些事情像烙印一样刻在自己的脑海里,一路伴着我成长。
在我还没记事的时候,奶奶有一次去井边洗衣服,失足落了水,再也没有上来。那时候在农村照相还不普及,奶奶到走都没有留下一张照片,只留下爷爷一个人把我们三兄弟拉扯大。爷爷长的并不算高大,有点瘦,有点佝偻,额头上的几条褶皱像那老树的年轮一样清晰地显露了他的年纪。爷爷不善讲话,但是有时候几兄弟犯错了,爷爷下手打人绝不含糊。那时候多想有爸妈在身边,也许这样自己就不会挨打了。
90年代初,沿海城市快速发展,很多人都离开农村进城打工,父母也不例外地加入了打工大潮,只有每年春节的时候才会回来,平时每个月给爷爷寄生活费,供我们祖孙几个开销。
我二岁那年,弟弟出生了,因为弟弟属于超生,当时计划生育政策又紧,弟弟只得暂时寄养在一个亲戚家里,两三岁了爷爷才把他接回来。弟弟回来之后,我惊讶地发现他听不懂我们讲话,我们也听不懂他讲话,也庆幸当时年纪小可以再学。因为亲戚那边的村子都讲壮语,我们这边不是。也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可以和弟弟用村话交流了,但是他也把壮语忘记了。
在农村的生活总是平淡而宁静的,到了上学的时候才开始热闹起来。农村学生不多,所以在靠中心一点的地方有个小学,附近的几个村子里的小孩都到这个学校来上学。小学不大,只有两栋楼,一栋教学楼,一栋教师办公楼,每个年级只有一个班,办公楼旁边是一个圆形的小池塘,池塘中央长了几朵荷花,偶尔还能看见池塘里的几条塘角鱼,有好事的学生放学后趁老师不注意偷偷下池塘里抓鱼,有一次我也跟着下去,结果鱼没抓着,弄了自己满身的淤泥。放学回家后,爷爷看到这幅模样,气得拿起扫帚追着我打,每次被打都会嚎啕大哭,然后再把衣服换下来爷爷来洗。对于我来说,小时候挨打成了家常便饭,在爷爷的棍棒下,我倒得出了个经验,每次爷爷来打,即使不痛也要大喊大叫。这样爷爷就舍不得打我了,如此便免了一顿真正的疼痛。
牛二是我是我儿时玩的要好的伙伴之一,之所以叫牛二,是因为村里的大人都不喜欢叫名字,都是用牛字加一个排行来叫这个人,牛是调皮的意思,牛二在他家排行老二,所以叫牛二。牛二家和我家隔着一条马路,平时上学放学都在一起,时间长了就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这一天,牛二叫上我,跟他一起去捞鱼,说着便递给我一张捞鱼用的网。这个网用一个掰成圆形的铁丝串起来,这样既结实又好用。
来到河边,牛二负责找鱼,我负责把鱼赶到网中,我轻车熟路地下水,用两只脚把水搅浑,把鱼往渔网那边赶,不一小会儿就抓住了几条小鱼。半天下来,总共抓了不少。“今天咱们用竹子烤着吃”牛二笑嘻嘻地说道。看着我一脸疑惑的模样,他也不解释,叫我拿上鱼去回家清洗干净。我只能照做,实在想不通怎么用竹子烤鱼吃,不过心里却是高兴极了,回到家三下五除二把鱼都清洗了一遍,因为都是小鱼,内脏都不用清理,用清水洗干净就行了。小鱼还没有洗完,牛二就跑过来催我动作快点,只见他一只手里拿着两节青色手臂粗细一样的竹子,另一只手拿着一包火柴。我拿过竹子,仔细地瞧,发现两节竹子之间已经打通,心想就用这个烤吗?正这样想着牛二就往竹子灌清水,清洗后,把小鱼一骨碌地塞进去,然后放了点油盐,几片姜片,大功告成。找了块空地,拾了些柴,然后把竹子架好,开始生火烤。不一会儿就闻到香味了,待到青色得竹子被烤成黑色后,牛二家这才把竹子里的鱼倒进盘里。然后两个人大快朵颐地把整盘鱼都吃完了,鱼骨头都没有剩下一根。自从那次吃过这种竹子烤熟的鱼,这种方法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十几年,念念不忘。可是时光已逝,物是人非,之后的十几年就再也没有机会尝试。
除了竹子烤鱼,最让我不能忘怀的就是跟爷爷一起窑番薯了。爷爷平时虽然对我凶,但是每次要窑番薯的时候必定叫上我们兄弟三人,祖孙几个一起蹲在番薯地里一起啃着热腾腾香喷喷的番薯,这样的场景已经不能再出现了,只能在记忆里慢慢翻找、定格。
每到番薯丰收的季节,家家户户都会存有大量的番薯,我家当然也是。爷爷隔三差五就带着我们去窑番薯。窑番薯是个技术活,技术差的连窑都搭不好,爷爷在这个方面却是个专家,从搭窑,用什么的土块,火候,烧多久爷爷都能轻松驾驭。爷爷选那种不大不大的土块,像建房子一样,用一块一块的土块搭成一个圆锥形的窑,正面开了个大口子用来放柴火,搭好后开始生火,等到土块都被烧成了红色,把番薯放进窑里面,然后把窑打塌,大约过了半小时就可以吃到香喷喷的番薯了。有一次窑完番薯,准备吃的时候,爷爷突然塞给我一块木炭,用绳子绑好,说:“二宝呀,你拿着这个木炭放到下面的河里,木炭沉下去了就表示可以吃了,你再回来,如果还没沉下去,你就先等着,等到沉了再回来吃。”听了爷爷的话之后,我满怀希望地拿着木炭出发了,放进河里,发现没沉,我就开始等着,可是等了很久木炭都没有沉下去,我十分气馁。只得跑回去问爷爷。当我回到窑番薯的地方发现满地狼藉的番薯皮,爷爷说都吃完了。我哇的一声大哭,生气的踢着土块,心里难过极了。这时爷爷突然从黑色的土堆里挖出几条烤熟的番薯,我瞬间转悲为喜,去接过这几根番薯,剥了皮,大口的吃了起来。爷爷也不说话,就在旁边笑吟吟地看着我吃。长大了之后再想起这件事,总是忍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木炭怎么能沉进水底呢!
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爷爷时常对自己凶,犯了错就会打我,小的时候不理解,长大了才明白有个人在你成长路上鞭笞着你,这份经历是多么的弥足珍贵。每当思念爷爷,就不受控制地一个人躲在被窝里偷偷抽泣,脑海里浮现一幕幕儿时和爷爷一起上山砍柴,窑番薯的记忆。要是人的记忆能捞出,我多希望能把儿时的这一段记忆捞出来,重走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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