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看电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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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看电视是奢侈的，大致等于吃饺子，一年吃不到几回。

黑白电视机在当时属稀缺品，价格昂贵且天线信号自备，只能收到屈指可数几个频道。整个大院不超过十台。我住那栋楼有三台，其中一台离我还很近，隔壁的隔壁，却咫尺天涯。

现在看到有些怀旧影视作品，电视机经常放在弄堂、四合院，街坊邻里一起共享。我这不是，尽锁深宫，各自家中珍藏。想追剧更别指望，虽然我一直极力讨好他家小屁孩，但锁电视机那个大木箱钥匙在他爸手中，外交努力没什么用。

如果说拥有气枪是我童年第二梦想，电视机肯定排第一。一年一年过去，各种软磨硬泡试完，父母就是不同意买电视机，美其名曰：影响学习，影响读书。

每当电视剧《大侠霍元甲》主题曲“万里长城永不倒，千里黄河水滔滔……”窗外传来，哪还有什么心思看书。恨不得沿窗外爬过隔壁，总因离地面过高而作罢。后来发现，爬窗户的人才是真爱，我对看电视的热爱还不够深。

追不到剧事小，次日被小伙伴鄙视事大，看过最新一集《大侠霍元甲》的列入“高富帅”时尚达人，没看过被划为异类。看电视，和小伙伴的“尊严”密切挂钩。

有时忍不住去敲门，憧憬看电视带来的快乐。门开，来访理由还没编完，大人用凌厉眼神告诉我，小孩没空，今天非节假日，电视机不开。站在门外，我努力往客厅放电视机的位置窥视，屋内小伙伴像热锅上的蚂蚁，使劲给我使眼色，“快走，快走”。被拒绝两三次后，皮再厚的我大概也明白了，如无正式邀请，想看电视，门都没有。

人生很多时候是有心栽花花不发。这天，他家居然门户大开，电视机声音响彻整层楼，邻居把他家客厅里三层外三层围住，水泄不通，延至门外过道。

“……候玉珠！传——张蓉芳，假跳掩护！这边，郎平已经高高跃起——我们的’铁榔头’，主攻手郎平！重扣！有啦！有啦！！15：9！15：9！！中国女排的姑娘们，3：0战胜强大的美国队，夺得洛杉矶奥运会冠军！中国女排三连冠！！”伴随电视机传来声嘶力竭的声音……我身边这群围观的大人“轰”一声，皆兴高采烈，鼓掌欢呼。在大院生活这么多年，不少大人我头一回看到他们开怀大笑。

对我来说，这有什么好看的？美帝不是我们敌人吗？这帮女孩怎么跑他们那打球？洛杉矶这名字怎么这么奇怪？奥运是个啥？赢一场球这帮大人至于这么激动吗？我一概不懂，只知道，第二天起，大院里多了很多每天练排球的女孩。

电视看不成，只能潜心读书。直至搬离大院前，邻居大人特意邀请我去他们家，小茶几上还摆着水果，电视开着，小伙伴也在，正诚惶诚恐担心，我们闯的哪次祸被大人知道。

大人语重心长对我说，听你爸爸话，少看电视，多看书，学学女排精神，为我们大院争口气，别忘了，有空常回来看看……我似懂非懂，唯有不停点头。

以至很多年后，虽然饺子已不再是稀缺品，但也只是偶尔吃。藏衣柜中、爬窗户外摔死的新闻常有，看来也不全是真爱。管住欲望的栅栏，方能学会有所为，有所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