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的夏无疑是炎热的,而且是不带一丝怜悯之意的那种。对于世居此方的人,自是别有一番滋味在心。
岭南的夏,最让人心生难意的,莫过于烈日灼照的长昼。此时除了天边挂的疏云,树里噪的乱蝉,无不隐身遁迹。翻遍平地山间,高台小窗,难觅一丝雨,罕见半片风。仿佛天地间,皆被夏之巨手摁住了一般,动弹不得。此情此景,最惬意的事,莫过于江河池塘之中击水,放形骸,恣性情。俯仰天地之际,既可高唱:“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也可闲吟:“沧浪之水清兮,可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濯我足”当然这等惬意的事,如今大半是行不得了。只能退求,躲进小楼或窗间,一枕酣睡。即使无清风解赠的小确幸,也能消晌解困,算得一快事。古人“绿酒初尝人易醉,一枕小窗浓睡”无疑是深得此中趣味的。若是邂逅着“浓睡觉来莺乱语,惊残好梦无寻处”则更有几分雅致闲情了。如此看来岭南的夏日虽酷热难当,但也非无解。沧浪之濯,小窗之卧,足可为夏日浮生惬意之举。
岭南的夏,最让人心生不测之意的,莫过于雷声之急,雨色之促。夏日久曝,汗流浃背之际,不意墨云波翻浪滚,雷轰雨泻。高天大地,一时湮没于“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万籁千声之间。有时她,甚至不须如此费事酝酿情绪,翻个脸就是骤雨如瀑。雨珠飞洒千山万壑,狂落一街一巷之间。一阵雨意味着一阵酸爽。这是岭南的夏雨,仿佛是难得的课间舒适时光。当然,暴雨倾盆不已,也往往意味着“江河横溢,人或为鱼鳖”之害,“过犹不及”即使自然也是如此。暴雷狂雨之际,倚楼听风听雨,诗情画意之境,莫过于此。若归卧窗间,宛如千军万马之阵,铿锵入耳。此时即使不写诗,诗也浮在眉间;即使不写文,文也溢在心上。因为,再好诗人也比不过自然的天成。岭南夏的雨,有一种苦尽甘来的喜悦,有一种不期而至的意外。它是诗词中的歌行体,无拘无束;它是国画中的写意山水,传神出韵。
岭南的夏,最让人心生怜意的,莫过于夜色。天高云淡,皓月当空是主调,蛙声蛩语是和声。热的闷,闷的无一丝一毫的清风,应是常态。坐立不安,摇摇纸扇,也是常情。偶尔来阵清风,趁此翻翻前时读的书,消释心性,也颇有几分闲雅之得。酷热难当,夜半惊醒,夜色深沉无语。此时惟有野蛙和窗蛩,似乎不知倦意的,给这优美而又孤寂的她,一遍遍的来咏奏深情的小夜曲。深夜静谧的美,往往是动人心魄的,感觉她很纯粹,有如一泓流过银河之畔的月波。如果无法再入睡,又当如何呢?翻翻书呗!不一会,倦意自来,这也算“借书入睡”之法吧。相对于晴夜,还是更钟情于雨夜。凉风爽雨让人心旷神怡,窗间雨打芭蕉,檐角滴漏天明,引人诗情禅意。狂风骤雨之时,难免不生“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之慨;檐滴屋沥之际,也会有“悲欢离合总无情。一任阶前,点滴到天明”之叹。当然更多的是“画船听雨眠”的惬意和自得吧!
岭南的夏独特吗?不独特,也独特!再如何,无非风声雨声,日色月色,无非朝朝暮暮。这些都是寻常可见的风花雪月,若此,可以说不独特。所独特者,能如苏轼在《前赤壁赋》那样“耳得之为声,目遇之成色”清风明月,我得我遇我适,若此,自是独特。由此下笔感怀,辛甚至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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