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生活，长长久久

夜色浓重，月明星稀，阑珊的灯火无人看。

35岁的叶璇加完班走出办公大楼，路旁已经等着一辆白色汽车，她上了车，看着一幢幢亮着灯的大楼后退，再后退，偶尔看到一两个人在路上孤独地前行。夜已深，昏黄的灯光打在路上，朦胧了一片天地，却无人欣赏。

“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叶璇突然说。

男子轻笑，却懂她的意思，说道：“你可以跟我一起去。”声音有点低哑，仿佛带着说不出的魅惑。

叶璇靠在椅背上，侧头看着窗外，累得不想说话。男人很体贴，没有故意跟她聊天。她闭上眼睛，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生活太沉重。

回到家已是凌晨，叶璇回了一条信息，倒在床上直接睡了过去。

***

铃铃铃……

“喂？”

“还没起床？”一道好听的男声在那头传来。

叶璇迷迷糊糊地应着，好一会总算清醒了，是男友赵铭笙的电话。

“几点了？”叶璇昏昏沉沉地问。

“已经十一点，快起来收拾，一会带你去吃饭。”

叶璇在床上翻了个身，趴着有气无力地道：“我不想动，我只想睡到天荒地老。”

赵铭笙在电话那头哄了好一会，叶璇才慢悠悠地起床。今天是周日，项目搞完，总算不用继续加班。连续多日的紧凑生活，叶璇觉得平常压在心头的大山依然存在，让她喘不过气来。

“这是到哪啊？”叶璇看着陌生的地方，脸垮垮的，不得劲的问。

赵铭笙认真开车，看了一眼叶璇不太好看的脸色，“你不是想放松放松，带你去没见过的农家乐，看看新鲜事。”

“哦……”

叶璇撇嘴，只要在这座城市，这个职位，看什么都是灰色的。但她也不想扫兴，强打起精神来。

午餐很丰富，都是叶璇喜欢吃的菜式，可见赵铭笙是花了心思的。只是叶璇心中有事，吃得心不在焉。

饭后，赵铭笙拉着叶璇在农家乐庄园慢悠悠地晃荡着。

秋天是浪漫又凄美的季节，很多树木憋足劲儿，绽放自己这一年最后的芳华，把最美丽的一面绚丽呈现，然后沉寂。一条蜿蜒的小路，两边是微微枯黄的小草，树木都换上了绚丽的新装，五彩斑斓。午后的阳光打在叶子上，仿佛镀了一层金光。

赵铭笙细细地欣赏着此处的景色，他的五官并不出众，因面容柔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十分耐看。

叶璇好半天都没心情，他怎会不知。本以为看一看美景能让她放松一下，谁想更像闷葫芦一样，一声不吭。

牵着叶璇走到一处休闲椅坐下，赵铭笙看着叶璇，见她目光仿佛没有焦点。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转向自己，凑过去直视她的眼睛，“你到底怎么回事？”

“嗯？”

“你到底怎么回事？”赵铭笙重复。

叶璇回神，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他又问自己怎么了。

赵铭笙是理工男，写代码的时候热情似火，全心投入，生活上看似温润如玉，叶璇觉得他就是太温吞散漫，没有激情。赵铭笙工作也是非常忙，通宵加班是常事。但只要有空，在家里不是喝茶就是侍弄花花草草，一壶茶，一本书，他能呆一个下午。

两人在一起已经三年，家里催着结婚，赵铭笙也求过一次婚，叶璇总觉得缺了点什么，正好当时两人都忙升职的事情，也就顺理成章拖着。

赵铭笙从来都不知道叶璇想什么，想要什么。每次她不开心，赵铭笙总是问你怎么了。叶璇每次都被他气个半死，也是白生气。

每次叶璇与他发生矛盾，他安慰好叶璇，就以为矛盾以后不会再出现。他不知道，女人总是善变的，心情也如六月的天气，乍晴乍雨。但要说赵铭笙不好，他又将叶璇的生活照顾得很周到。

叶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说道：“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工作太忙？生活太疲惫了？”

赵铭笙侧身靠着休闲椅，一只手搭在椅背上，看向叶璇：“很忙，也很累，但这就是生活的常态，不是吗？我记得我们讨论过的。”

“我们可以选择更舒适的生活。”叶璇提高声音，有点激动。

毕竟是自己深爱的女人，赵铭笙也不是刚直得不懂转弯的。他问：“你有什么好想法？”

“我想辞职，我想换一个地方，现在的生活节奏太快，我觉得我已经快承受不了。”

“如果你考虑清楚了，我支持你。你可以休息一段时间再工作。”赵铭笙想想，又说道：“或者我们先结婚，你把孩子生了带几年再工作。”

“老赵，我的意思是离开这里，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去过慢一点的生活。”叶璇解释。

赵铭笙吃惊道：“小叶，我们的根在这里，父母也在这里，我爸妈年纪都大了，只有我一个儿子，你知道我不可能离开的。”

叶璇听后欲言又止，最终抚着额头叹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

赵铭笙以为，这事就完结了，他照样加班，照样喝茶看书，照样去公园逛逛，看看大爷下棋，只是身边少有叶璇的身影，赵铭笙也只以为叶璇只是太忙了。

周末的午后，街角的一个咖啡厅，浪漫的音乐如水，缓缓流泻，充满每一处空间，咖啡厅在暖黄的灯光下，宁静而温馨。

男子走上二楼，一眼就看到坐在角落靠窗位置的女人，她长发披肩，穿着优雅的连衣裙，一只手撑着下巴，眼睛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宇间带着淡淡的忧郁。

“叶璇，等很久了？”男子出声打断女人的凝思。

叶璇一惊，抬头看男人，浅浅一笑，“阿辉，你来啦，我也刚到。”

来人叫邓宇辉，原来就是前不久开着白色汽车送叶璇回家的男子，也是叶璇的同事。

咖啡厅服务员来到桌旁，邓宇辉直接说：“一杯拿铁，一杯卡布奇诺，提拉米苏和水果慕斯各一份。”说完转头问叶璇：“今天还想吃其他的吗？”

“不用了。”叶璇回道。

待服务员走后，邓宇辉拿起叶璇放在手边的一本书《恋上民宿 恋上慢生活》，他随意翻了翻，看向叶璇，“感兴趣了？”

叶璇笑笑，“你知道的，我向往外面的世界。”

邓宇辉点点头，不待他开口，叶璇又问：“你计划什么时候离开？”

邓宇辉已经向公司提交了辞呈，只是还有项目没有交接完，还在公司上班。他准备去云城开一家民宿，最近也一直在筹备中，他与叶璇关系很好，并没有隐瞒。

“快了，下个月中。”

叶璇低头摩挲着咖啡杯的壁沿，眼中有着犹豫的光芒，开口却转移了话题，与邓宇辉聊着生活的小事。如此放松愉悦的态度，竟是好久都没在赵铭笙面前表现过。

晚上，邓宇辉开车送叶璇回家，分别前，他拉住叶璇说：“叶璇，我是认真的，你知道我喜欢你，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现在的生活，跟我一起离开吧。”

叶璇没有给他答案，她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选择，要放弃现在的一切，包括赵铭笙吗？她上了楼，靠在楼道的窗边看着外面的万家灯火，眼神黯然。

***

叶璇与赵铭笙从小就认识，赵铭笙的家就在叶璇舅舅家隔壁，本来两人并没有什么交集，后来叶璇与前任男友分手，舅妈牵媒，相处了一段时间就确立了关系。三年的感情，从陌生到熟悉，从热恋到平淡，他们之间的差距仿佛越来越大。

热恋时赵铭笙会迁就叶璇，逛遍周围有小资文艺情调的咖啡厅、书画店、餐馆等，假期也会陪叶璇到处去旅游，后来赵母生病，赵铭笙下班后基本都在照顾赵母，很长一段时间没有陪叶璇出门，直到赵母痊愈，赵铭笙却学会了拒绝，很少陪她去那些地方。

赵铭笙说：“体验过就好了，哪里不是一样。你想要氛围，我可以给你摆弄一个。”于是就将自家阳台改造成小花园，叶璇来了就给她冲咖啡，做蛋糕。

一阵大风吹来，叶璇冷得身子发抖，回过神来。她拿出钥匙正要打开家门，身后传来赵铭笙的喊叫声。

叶璇回头看去，“你怎么来了？”说完疑惑地看了他身后一眼，“你不会走楼梯上来的吧？”

赵铭笙没有回答第二个问题，只是黯然地说：“有几天没见你，就来看看。”

静默在两人之间弥漫，一时竟是相顾无言。

叶璇转身去开门，“进来坐会吧。”

“不了，太晚了，不影响阿姨休息，我还是先走了。”说完赵刚转身去按电梯，门很快就打开，他看向叶璇：“你……”后面的话，他终究没有说出来。

叶璇靠着门，看着那昏黄的灯光，浑身都是冷意。

***

大排档里，两个男子相对而坐，赵铭笙倒了一杯白酒，一口就喝光，对面男子大惊：“兄弟，你这是咋啦？这样喝酒是不要命了？”

“没事，我好得很，我就想大醉一场，把什么都忘了。”说完又倒一杯，喝了一大口。

“你不会是失恋了吧？”男子大胆猜测。

赵铭笙没有说话，一晚上只是默默地喝酒。

叶璇总是说他不懂她，其实他懂，只是爱情是相互的，只有一方一味的付出，也是会累，会倦，叶璇又何尝懂他了。

这一晚过后，叶璇和赵铭笙仿佛默契一般不再提起，但不说不代表问题就不存在。赵铭笙在等，仿佛在等一个宣判。

最终，叶璇选择了离开，她说：“老赵，我累了，我想出去走走。”

***

一年后，云城。

男人拉着女人的手在路上慢悠悠地走着。

“一方庭院深幽处，半卷闲书一壶茶。”女子看着路边的标志，悠悠地念出来。

男人宠溺地看着她，“要去原岛看看吗？”

女子摇摇头，“罢了，我们现在除了工作，每天在家里也是半卷闲书一壶茶，蜜月之旅只剩一个晚上，我们去前面艺术馆看看吧。”话落，她拉着男子快步往前走。

夕阳的余晖映照在他们脸上，男子的五官并不出众，因面容柔和，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十分耐看。女子长发披肩，穿着优雅的连衣裙，眉宇之间写满了幸福。

两人越走越远，影子越拉越长。和风缓缓，送来了他们的声音。

“我一直没问，你为什么突然回来了？”

“也许真正的爱情，从不会因为距离而消磨殆尽，我依然想与你一起努力……和你慢慢生活……长长久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