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年初,外公查出患了癌症,清明前夕,他老人家就去了。小时候,家里孩子多,父母很辛苦,外公外婆家里养了马,经常赶着马车,带着舅舅和小姨来家里帮忙干活。外公不苟言笑,细细想来,几乎没跟他老人家说过几句话。偶尔放假去到外婆家住几天,也都是外婆围着我们转,跟我们数落外公的不是。
还是说说出殡当天吧,我是当天中午赶回去的,当时外公已经装殓好了,按照习俗躺放在大舅舅家的堂屋里,脸上蒙着黄纸。我没敢掀开,跪下磕了三个头,化了几张纸钱。满屋子都是赶回来送老人家最后一程的孝子贤孙,穿着白色孝衣,戴白色孝帽,我们女孩子则是红色的披风和发带。
屋子里以妈妈和小姨为首,几个女儿都有节奏地哭着,数落自己不孝,以舅舅为首的儿子们侄儿们则忙着迎来送往,安排亲友玩麻将,两个舅妈在厨房帮忙。最伤心的就是外婆,此刻坐在一旁无声的哭着,老来伴老来伴,老了老了却失去了伴,这伤痛,有谁能理解?
院子里放着殡仪馆租来的棺材,清楚的记得上面有幅对联,上联忘了,下联是“枯把眼泪弹”,现如今,肯弹眼泪的也没有几个呀!中饭过后,众人又是一场大哭,出门的时候是个大阵仗,各种仪式,接下来护送外公去殡仪馆。整个期间我留在里屋陪外婆,外婆的手又瘦又冰凉,像冰块一样。双眼哭的红通通的,跟我絮叨外公生病之后的事情,疼!吃不下饭!晚上总是漏尿,被子都是湿的……外公去了,她是世上最伤心的人。
等着大部队传来回来消息,我们都起身赶到村头田里事先放着花圈和棺材的地方,死后睡棺材是他老人家生前的念想,外公的骨灰由舅舅捧着送到棺材里,棺材被丁丁砰砰的盖上,再由八个壮年抬起,我表弟捧着外公的灵位,我们举着花圈前后跟随。一路上壮汉门喊着古老的号子,我们早已不明白其中的含义,一路鞭炮相随,我们害怕鞭炮的远远的走在前面。春天的田野冰雪消融,稻田里满是杂草,都关着漫过脚背的水,二三十号人跟着队伍在水中跋涉,遇到棺木停下,按照老规矩,孝子贤孙们就要马上停下来跪下,不管脚底是石头还是水洼。一路上大家开着玩笑,要把孝子们按倒在水里。新社会带来新风气,人们守着的规矩也在慢慢的模糊界限,大家大多蹲下,或是单膝跪下而已。
经过三四次停下来休整,才来到事先挖好的墓穴旁,旁边就是去年才下葬的幺外公,外公最小的弟弟。两兄弟泉下相逢,再也不会分开了。执事的指挥着大伙将棺木放入穴中,每人上前撒把土,仪式就接近尾声,等到封土都培好,放鞭炮,烧纸钱,仪式结束。一行人簇拥着外公的灵位往回走,到了大舅舅家门口,两个媳妇要站在门口迎接。外婆看见我们回来又忍不住拍着大腿无声哭泣,一旁的婆婆们都在劝她,不哭,总有一个人要先走,孩子们把事情办的这么热闹,知足了。而就在她身后,两位舅妈在一片“哭啊,不哭不行”的起哄中,笑的眉不是眉,眼不是眼的接过了灵位。灵位安放好,有专门哭丧的民间艺人负责歇斯底里地哭唱,孝子贤孙们上前最后磕头,一切都结束了,尘归尘土归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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