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五）

1.

高二的开始——

这些日子。清晨六点二十五分准时将手揣在裤兜里在操场集合用心去拥抱西风起凋，茫然地一边背上课要考的文言文一边跑操。太阳好像是在这个过程中渐渐渐渐从云层里抖落出来的，听说入冬之后连这几分宝贵的太阳都不会再有，于是缩着手珍惜着一分一秒的微茫光辉。

下操以后抢饭，回教室上早读。绝大多数同学早就在教室里坐稳了埋头苦学，只有我优哉游哉地接了水慢慢地品学校饮水机里没味儿的白开水。同样的情景发生在每一个课间，他们的手永远在动，笔下永远在写着什么，我又羞赧于凑近去看，可是用散光一百来度的眼睛斜着瞟也知道，是花花绿绿形形色色的练习册，估摸着能将市面上有名字的练习册全都凑齐，这就是是理科试验班——恍恍惚惚地想着，可是自己无论如何也不想抓紧下课那渺茫的几分钟去算一道题，毕竟时间太短，可能题还没读完就又上课了，大脑混混沌沌昏昏欲睡。所以我选择在微凉的阳台吹风，因为教室里的温热只会让人更困。

困的好像只有我，他们每天早上五点多就起来了，中午也不见得休息，而我还在辛辛苦苦地适应全新的少了半小时睡眠时间的作息，于是每个早上第一节的生物课都不知道怎么撑过来的，下课立马趴在桌上一动不动，真是对不起生物老师讲的那么好的课，于是成绩结结实实回馈在自己身上，说实在的，那么多堂等同于睡过去的课，我实在也是没有什么资格好委屈。

放学之后，他们还是一动不动，身子死死地定在一平米见方的座位上，腰板挺得笔直。我满操场地闲逛，在一天里最明亮的时刻，蓝天绿草红跑道绿茵场在告诉我这才是青春，于是戴上耳机，一头扎进跑步的人群里。

我说过我很喜欢跑步，而且喜欢400米，因为只要憋一口气，冲出去，疯狂地呼吸，手臂摆的再快一点，步伐迈得再大一点，身体里每个细胞都在为此刻拼了命的工作，大踏步冲过终点线然后一边减速一边喘息，用力到快把肺吐出来，身体渐渐温热起来，然后汗水开始向外涌，慢慢地，淌了一脸。

我喜欢这种感觉，而不是窝在书桌前，脸和草稿纸只隔着半厘米。

可能，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身体有多重要了。初三一年支持着我熬到后半夜而不倒下的，不是鸡汤文里猛灌的所谓毅力信念坚持，只是3‘10’‘的800米和一口气10公里不喘的身体罢了。也许很多年后回忆起来，还能笑着想到，自己曾经也是在校运会上拿牌的人啊。

可是，可是。

即使跑步的时候我完全放空了自己，眼里只有蓝的通透又遥远的天空，只有悠悠地飘到教学楼镜面玻璃板上的云；

6：10分起床之后宿舍里空无一人也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即使告诉自己，这才刚开始，慢慢来，不着急，相信自己，相信老师；

当他们一页又一页练习题刷过去，几万块钱的补习班堆着，躺下的时候也不由得辗转反侧，想起还没完成的作业和还没背完的古诗。

每个人都不说，可每个人都有如山的压力，只要轻轻一触，就免不了排山倒海，气势如虹。

2.

那个时刻还是来了，尽管我也许尚未准备好。

学校大兴土木地搞装修让人脑壳疼，尤其是在演算数学题的时候，电钻声就在左耳边响起，坐在板凳上的我像热锅里的一只蚂蚁，只想把脚手架通通推下去。

物理更是从未有过的搞笑，不堪回首的糟糕体验，教科书一般的错误示范。

此前还没有一场将我们放在纵向比较的考试，因此同学之间连问题都是试探着问的，除了那几个高一一年就在红榜上赫赫有名的大佬以外，大家话里话外免不了的生分，谁知道是不安还是不甘呢。

就算是这样，不懂的也还是要问。这个班级里的师资配备已经是全年级顶级的了，我看到一群老师鞠躬尽瘁地将知识向我们脑子里灌，而我终于也变成了下课之后抱着练习册抢着去问题的人之一，从前我以为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的事。

事实证明，这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和必然。

出分的过程已经经历过很多很多次了，无非大同小异，紧张可是一丁点儿都没少。出来即可还算正常吧，我总是这样，心气高到天上，其实还站在地上，而且压根没有梯子。互相膜和夸肯定是免不了的，而我中不溜的理科在一堆以理科见长的人群当中实在是不起眼，于是悄悄收起卷子，装作平静地继续写作业。两道数学20题，而我只会写第一问。

但从那时候开始，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知道作文应该会考得不错。直觉吧？直觉为什么会这么准呢？

靠着超长发挥的语文，我弥补了不够理想的理科和英语，然后，总排名姗姗来迟。A4纸贴在教室后面的饮水机上方，人们围着挤着仰着头去寻求自己梦想中的数字在饮水机旁围了一圈，我喊着“让一让哈让我接个水”，轻轻松松站到排名最前面。

一眼就看到自己的，因为学号靠后得很突出。

愣了一会儿，然后一声不吭地走开了。

真相就是这样，狂喜到眼泪出来是不可能的，只不过话匣子打开了，见人见物也都笑眯眯的。

我终于没有辜负自己一边跑操一边背陈情表，站在宿舍走廊里背归去来兮，一道一道地抄下来物理题，围着化学老师问一些在其他人看来非常幼稚的题目，就算焦虑，就算比起周围人来说已经很轻松，却还是上高中以来最努力的一段日子。

憋着的一口气，轻轻地，消失不见。

然后——阳光真是灿烂。尽管还没有灿烂上二十分钟，圆锥曲线就带着算五遍算出五个不一样的数的大题，轻轻松松地推翻了一切过往，在圆锥曲线面前，每个人都是白手起家。

3.

说点学习之外的事情吧。

夜色里打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篮球比赛，输的很惨，来不及难过，因为太累了。我没想到自己还会这样喘，熊熊的火从肺里烧着，蔓延到四肢百骸。全凭借毅力苦苦支撑，累到罚球都罚不进了也还是要苦苦支撑，无他，只是想要对得起自己。

写作的能力又一次丧失了，写出的文字越来越僵化，好像没了自己。十一岁流畅的文思和汹涌的情节现在快变成了流水线上一个个比喻句，失了神采，失了灵魂。

我也想写出那种平静之中摄人心魄、不着一字处处言情的文章来，望着自己的大白话，只能笑笑，叹息。

还有太多太多要做的事，太多太多要提高的了。一口气都不应该喘。

“我曾一无所有，我愿倾尽所有。”这是硅姐说的。

沿着自己选择的路奔跑下去，因为知道这样做一定不会有错，这就够了。还有那么多没有说的，就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言自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