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日子

你看 风在飞

细碎的云牵着

心的影子梦的结

芜杂的雾气化作水滴

贴在露出火红叶子的

朦胧的窗子上

窗口下 已经不再是一群

白色的身影在奔跑

正午的狭小教室透了光

空无一人

仿佛能凭空升起金色的麦浪

那个夏天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随着那场考试的结束，一切属于过去的故事都就此完结。走在一个陌生的校园里也有两个多月，映入眼帘的越来越多是熟悉的场景，就像晚自习的某些时刻，摘下眼镜用0.6的视力环顾，产生的自己已在此扎根的错觉。曾经无数次以为来这里寻找的是同类，后来才发现真正的同类是在那个作业极多的六月，夏夜，在学校熬到十一点去解一些现在已经忘却方法的数学题，夹着书本站在摩尔公寓前插科打诨的他们，那时候我们穿的很单薄，没想到还没完全入夏的北京在夜里还伴有如此凉爽的风，建筑物打出的投影灯在地上映出一个旋转的环形，没人想要回去，就靠在栏杆上，神情是飞扬的，可是语气平静。是谁？那些人是谁啊？大概是一些和我一样的人吧。我一下子就把他们的名字记起来了，然后产生一种极其荒谬的错觉——两个多月在已经画出的生命纪年上不啻为痕迹都寻不出来的一段，却被放大了无数倍，以至于先前的一切都成了虚无缥缈、难以把握的部分。

没有经历太大痛苦就踏过初升高的岭地，相较曾经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其实是因为没有时间去适应，成长到这一步，时间终于不再宽恕任何人，于是我失去了感知生活细微之处的能力，像是从前，有着太多什么也不做的时刻，也许是在放空大脑，可绝对不是为了“更好地学习”。也许是冬日里宛如利刃一样刺进屋内的亮色光芒，或者是没有雾霾又阴着的时候，天空白的只好像一张无穷大的纸。又或许是外放着歌曲躺到床上，不睡觉也不玩手机，只是听课，不确定这一刻视野里是否有焦点，不过那也不重要。我愿意为这些事物消磨时光，愿意在他们伏案奋斗挥笔如飞的时候坐在教学楼前的台阶上仰着头，只为了看落尽叶子后光秃的枝干将天空切割成怎样的形状。也许这就是我能学得不错却不能学到顶尖的原因，我实在是没有他们的决心，度过人生的千百种方式里，我有自己不想选的那一种。

可当我踏进1501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我以为已经过去的事其实还深深烙印在我心里，一整面墙的照片，大都留给那些通过这场战役的“胜利者”了，只有角落里的一张，是六月底冲刺时，班里的合照。换了新教室后也坐下了三十人左右，都是熟悉的面孔，手指在他们脸上一一划过，发现留下的人那么少。说好听点叫“各奔前程”，然而何不是咀嚼过尽力却失败的苦涩无奈而离去的——在家乡中考超常发挥的幸运者何其寥寥。谁走谁留，我们心中其实都清楚的很，但事情真正发生以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咒骂生活的残酷，说的就是我这种不知满足的人类。说到底，还是不能实践的同情心在作祟吧，一方面怨恨自己的渺小，另一方面又清楚的知道那怕握有能力也不能改变什么。总是在结束以后才在脑海里反复排演另一种经过，事实早已盖棺定论，这样的行为只能让自己主观地减轻负罪。

是真的过去了。北京的秋天来得快，不过几场雨，染黄一城叶子的同时，也让气温五度五度往下蹦，终于到了让人畏缩着感慨“啊今天真是挺冷的”的地步。这些日子过的好像也不庸碌，可说的最多的还是“我们初中……”这样的句式。提起那里有太多太多想说的了，一个总是阳光普照的地方，硬件领跑，老师热情，同学更是很难再遇到得团结。大抵是经历的多了，也能很好地调整心态，再加上学业真的不是随便说笑就能应付的过去的，生活的列车瞬间划过去，生命以更快的速度运行，早起奔向食堂和晚自习之后晃悠悠地从教学楼走回宿舍，只是一瞬之差。在这样的节奏里，那么多想说的话就哽在喉咙里了，从刚来时对食堂制度的不满，小得不行还要塞上众多学生以至于拥挤不堪的操场和教室，宿舍楼旁装修的隆隆噪声让人周末失去睡懒觉的可能，而原本两天的周末也成功地变成了一天。没有手机，因为在老师眼里自制力不够，因此不得不放弃手机上种种好用的词典、听力、网课资源，一朝回到解放前。也很快就接受了——如果不是发生那些事的话。况且就算这样，我也没有时间去感慨去难过，更别提去质疑自己当初的选择，我应该想想作出决定时的坚定：“往事只是往事，来这里只有一个目标，一切障碍都应该被清除，尤其是自己意志不坚定。”彼时信心满满的我又怎么会料到现在场景的出现呢？大概会觉得可笑吧。

因为有什么事情不同了。

从前写过很多关于秋天的文章。对于中国的文人而言，向来有“自古逢秋悲寂寥”，因此我难以免俗地写过秋天、微雨中的圆明园。也在上初三以后用极其狂野和潦乱的字迹写了对于秋天的记忆。还写过在秋天送别一个同学时，大家蔓延整个回路的歌声。这些故事都发生在秋这个大背景下，因此平添了几分动人，也丰富了联想。这一次——虽说落笔已是冬天，但萌生书写这篇文章的心思却绝对是在秋天。北国之秋，我最爱的就是这个时候，虽然说它短得让人还未用心体察便结束了。更多的记忆与从前一样，只是一些闪现的片段，一些闪回的时候让我能感觉到“活着”的影像。

所以人生还是很好。

大概是搁笔实在太久，那些想写的事，在心中勾勒过之后便被忘记了，真正落笔时反而成了堵在胸口的一团乱麻。觉得调节心情的能力越来越好，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因为什么事感到愤怒，要说同情带来的难过是有的，可让人情绪变动极大的事倒没怎么出现。本子上写下的list也不是每一项都被勾掉，晚自习从早早写完作业开始看小说到理科永远写不完，写完了也没时间对答案，中间到底是平滑过渡还是飞跃，我也说不太清。曾经以为一个班五十多人会导致分班时连同学名字都记不清，现在看来应该不会这样，一个多月，我总算是记住每个人的名字，反倒是遥远的小学同学的名字记不太清了。命运还是神奇的，当小学同学和初中同学的小学同学被分到同班时，我又一次产生这样的感慨。本以为学习会成为一场攻坚战，带着在外的自信满满和在内的跃跃欲试，经过令人崩溃的第一次月考后，终于在期中迎来一个让人满意的站位。被全班人叫大佬，几经纠正无果，索性接受；每个人都是朋友，也在不再期盼着有“唯一的最好的朋友”，两个人往往更累，在很多人和一个人之间游走不恰恰是最快活的么？觉得文科会因为零基础而学的不好，预感成了真，和平均分相去不多的成绩，和一水儿80+，90+里唯一一个十位是7的数字。一张张排名表过去了，每周换一次座位，狭小的空间注定了不可能移动桌子，而搬一摞摞书也是经常在拥挤的过道内“撞车”。人仰马翻的混乱结束后，还有中午的抢饭，没人想对着排到食堂底部的长队叹气，那就只有下楼梯时跑一半蹦一半。所以渐渐成了一道奇观，轮到我们先走的时候，可以坐在餐桌旁，气定神闲地看第二拨人飞奔进来，想象得到我们也是这样的。被招生办大肆宣传的大课堂没什么意思，时间短不说，植物园国博科技馆圆明园这些地方，作为四分之三个北京生的我也是熟的不行，故地重游没有太大新鲜，倒宁可还给我两天的周末。见到很多有趣的事，听到西藏的同学讲藏语，我们眼里闪烁的光大概是好奇的。上半学年的唯一一个长假，依然选择不回家的他们，大概真的把这里当作第二个家了吧。最难过的时刻可能是少掉的周六，来到这里相当于放弃了过去，我再也不可能回去，与过去的联系几乎也都被切断了，我想念的人们啊，真想要见见你们。

再一次深刻地体察到生活的循环，用数学的话来讲是有周期的函数，所遇见的人再多，终究可以分成有限个种类，或是跟已知的许多人在不同方面有着相似；有那么多新鲜的事，可当经历“第一次”的频率低了，时间一下子就快了起来。事实上，随着年龄增长，经历新鲜事物的机会很显然要变少，可我依然保留着在相同的生活中寻找不同的能力，就好像我觉得周一过的很慢。其实也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过是早上升旗，和一周的其他五天不一样；中午排练，摸黑溜出宿舍，见到午后安静的校园；下午开冗长的年级大会，于是晚饭也要排队，回教室已经六点多了，还能听到广播站收尾的歌曲。众多微小不同串联起来，就是特别的一天。

我想我终于找到了答案。

可以用来回答曾经让我郁郁寡欢的问题的，答案的一半。

心理课一直都是比较无趣的，但好歹也是课表里仅有的“副科”，本想玩玩就过去，谁知老师准备了让我们解决烦恼的主题。她让我们想一个烦恼，我开始冥思苦想，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到。

是真的想不到。老师还在声音轻柔地提示我们，“比如生活中的，学习上的，你看期中考试刚结束，是不是又有什么遗憾的地方？再比如未来升学……”我看着他们依照老师的指令，用蜡笔在纸上狂涂，突然笑了。在托着下巴发呆的那个瞬间，在光辉顽强地穿越枝干把屋内点缀得一片灿烂的瞬间，在人们变成模糊的影子，冥冥之中质问我什么是青春的瞬间，没有任何烦恼，不经历任何刻意，做到曾经许下的誓言。

活着真好。

我的青春真好。

绚烂的、好像童年玩过的激光束在夜空里划出的曲线。视觉停留让它更加耀眼。

去他的乐极生悲，去他的“困苦和挫折是前进的导火索”，去他的“没有缺憾的人生恰恰也是不完美的”。

这一刻，我就是最快乐的人。

下了天桥，骑车回家之前先把拉链拉到最高，帽衫的帽子裹住整个脖子，不然一会儿风大了我可能会哭出来。

不过嘛，说了不到十二月不穿外套，我说到做到。

初二下学期的时候，觉得初一到初二上学期是最好的时光，负面情绪很多。到了初三以后却觉得初二才是最好的日子了——“梦醒来才知是梦，我已经过完最好的日子”。现在我从窗口探头望，回想初三拼搏的那段时光，汗流浃背也要挥笔再战的分分秒秒居然也成了最好的时光。

于是我明白了，最好的时候只有一个，那就是过去。

多年以后，再想起高中生活，大概也会摒弃那些让人恼火的部分而保留美好。记忆总是这样，说是自欺欺人倒也不太对。我知道的只有一件事，早晚有一天，高中也会成为我怀念备至的“最好的日子”。

所以我超前一步。

不是过去。过去是写下之后要装进罐子塞紧瓶塞的。

是无时无刻都存在，却又是唯一中的唯一。

是现在。

左手手背上用防水性红笔写的大字CALM，某些高层情绪不对给班里带来的低气压。统统一笑而过。

我可以清楚地知道这就是我要的人生，我不再有任何遗憾。

现在是最好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