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瓜（四）

赶往饭馆的路上，只看天空中朵朵白云轻轻的飘荡；火红的日头，如同天公踢翻的熔炉，散发出巨大的热量，烘烤于天地间。

路边的杨树，在烈日下如同受尽磨难的老人，依然昂头挺胸的坚挺着，树上的蝉儿时不时地鸣唱一曲，好像是为这种精神所歌唱，这精神不正是家乡祖祖辈辈的精神？

不大识字的父亲，自然不会想出如此优美情景，只是多年后的我，对时光里的情景，一份猜测罢了。

父亲熟练的蹬着三轮车，轮轴与轮毂相互磨合，发出吱吱吱的音响，如同为苦闷的夏日弹奏了一曲交响乐，让乡亲把烦闷的愁绪抛却云外，但她的心绪几人懂？！

对面迎来丝丝微风，为汗水如珠的胸膛送去点点凉爽，让人心神一悦。大概半小时左右，父亲就已经停下车子，让我下来。

父亲已经先走一步，匆匆的进入饭馆。站在饭馆门口的我，只看到饭馆不大的房间，有几分破旧，但不影响老乡们的心情，全然不顾卫生条件，苦难的乡亲们图的就是能吃饱，便宜，划算。

门外的阴凉处，已经停满了车子，大多都是卖菜卖瓜的各类车子，车旁的铁篓，被晒的烫手，如同被火烤过一般。

馆内，已经基本座无虚席，在坐的都是方圆几十里的老乡，有卖瓜卖菜的，也有一些菜贩子。

他们三五老乡一起，光着膀子，大口大口地喝着啤酒，操着流利的河南话，吃着几盘凉菜，时不时讲几句荤段子，大家开怀大笑，口水飞溅，依然不影响心情，都这样坐那里等老板端来烩面，酒足饭饱之后，大家各回各家，离开饭馆……

我跟父亲就在这样噪杂的环境里，每人点了半斤烩面。

后厨的老板，中年夫妻，男的在一旁麻利地甩拉着烩面片，女的在切菜炒肉，夫妻分工，忙着应付店里的乡亲们。

我跟父亲偏安一隅，在靠墙的地方吹着风扇，喝着开水，等待烩面上桌。

喝完一壶水的功夫，我们的两碗烩面做好啦。只见老板拿毛巾衬着烫手的碗，小心翼翼地端着烩面走过来，放在我们面前，便微笑地往后厨走去，忙其他的事情。

爱吃醋的我，况且醋又是免费吃的。所以我把饭桌上的半壶醋，倒入碗里三分之一，父亲也倒了一些，就快没了。

吃着酸咸辣香美味的烩面，简直不能再幸福，那个时刻。随后父亲给老板付了饭钱。

之后的日子，父亲总是这样说。想吃烩面就跟我一起去城里，就当少卖个瓜而已，大概就五元钱。

在饭馆的风扇下，人也不知不觉靠在椅子背上睡着了，时间过得很快，等醒来一看饭馆的钟点都下午三点多了，我们赶紧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我依然坐在三轮车厢里，父亲依然蹬着车子出南关，往回走。

盛夏的时日，果真如小顽童一般，说翻脸就翻脸。刚刚还是熔炉般的太阳，此刻，天空乌云压境，狂风突起，大有一场暴风雨的酝酿。

此刻，坐在车厢里的我，比较自我，觉得挺好，凉快。父亲却有几分愁苦，眉头一皱，心事重重的样子，在本就苍老的脸庞上更显沧桑。

出于好奇的我，赶紧问他。

我笑呵呵地说：“爹，这阵怪凉快哩，看你好像不高兴！啥情况？”

老爹严肃说道：“车厢还剩这一个大瓜，下雨了天凉快，谁还买你瓜啊？！如果在车厢里颠簸回去，都糟践了，不能再卖了，不新鲜，只能自己吃，有些可惜！如果不下雨，兴许还能落户把这个瓜卖出去，多少能赚几元钱！”

那个时候的我，粗略地算了下就十元钱而已，体会不到，几元钱对于种地的农民有多么重要，这几元钱可以买几包盐，维持节俭的生活需求。

父亲紧赶慢赶，还是赶不上天公的脚步，风声过后，雨点便不紧不慢的滴答在路边，头顶，衣服，西瓜上，好在片刻便停了，天依然阴沉沉的。

哪里知道，雨停了不久，我们也刚离开县城，在奔向家乡的道路上，遇到了一个骑摩托的年轻男人。他从我们的车子旁骑过去，看到车厢里的一个大西瓜，便知道我们是卖瓜的。

他停下摩托，随口笑着问我们：“你们是卖哩吧？这个大瓜还卖不卖？”

父亲满脸堆笑地说：“我们卖瓜啊，肯定卖啊！”仿佛遇到一个贵人似的，只怕错过这个生意。

那男人就问道：“你们就这一个大瓜，打算卖多少钱一斤？”

父亲诚恳地说：“这瓜，我们自己地里种的，包住种子钱就行！刚在城里卖六毛，你要的话，给你算五毛一斤，咋样？”

那人犹豫地说：“现在下点雨凉快了，你这个瓜也不好卖！你如果卖就四毛一斤，或者五毛一斤，把这个二三斤的小瓜送给我！”

父亲无奈地说：“咋都中，反正这个小瓜，地里多，干脆就送给你，五毛一斤，马上称！”

父亲迅速掏出秤杆，开始称瓜。父亲随后说：“20斤，一共十元钱！。”

父亲就把这一大一小两个瓜递给那个男人，那人掏出一张十元的钱，父亲收下钱，那男人骑上摩托离开。

父亲也麻利地继续骑车往回赶……

自此，一天的卖瓜结束，随后开始天天如此，在整个盛夏的瓜季里，日复一日劳作！

不一会就到了城南的一家烩面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