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进入到冬天的最冷时期了。而白鹿原上即使整个冬天不下雪也是很冷的,干巴巴的冷。下了雪就更冷了。不,下雪不冷消雪冷,"林表明霁色,城中增暮寒",空旷高原比城市当然更冷,那种冷,冷得凛冽,直透入人的骨髄。
身处异乡,尽管这都市里的气候条件和生活条件越于故乡,但我还是难免会产生"人在曹营,心在汉"的想法来。故乡的村庄,故乡的父老乡亲都一一历历在目。尤其这样的冬天,我又想起了我的伙房妈和她的热坑头。
在过去,原上的冬天如果没有一个大火炕,就很难熬过去。每家都需要有这样一个火炕。锅灶和土炕紧紧相连,有人会在灶头与火炕的接触处砌道界墙,以此来阻断烟火的熏缭。同样的火炕但每家火炕的灵敏感应不同。人心要实,火心要虚。火坑的通火道相当于烟囱,盘的合适,火势和热量就被呼呼地吸进炕洞。稍动烟火,炕就热得发烫。有的炕就比较笨,烧大半天的灶火,炕也就只是微微有些热量。这种差别取决于盘炕人的技术情况。我伙房妈的火炕特别灵,做一顿饭,火炕热大半天。如果蒸馍大动烟火,热量能保持一个通宵不散。
堂哥比我大五岁,我是他的跟屁虫,没事就整天和他粘在一起。他的手巧,能多种艺门:扫帚杆编织各式的蚂蚱笼鸟笼,用自行车链条做链子枪,装几根火柴头,码子一扳,"叭"地一声,震天动地。晚上,我和堂哥就睡在他家的火炕上,我俩经常同睡一头。前半夜有些燥热,火房妈怕烫着了我们,就让我们睡离灶口远的那一头。到了后半夜又怕冷着我们,就打个颠倒,又把我们调到了火埝头上,这时的火埝头,恰到好处的温热,舒服极了。
伙房妈是一个苦命的女人,没穿过一件象样的新衣服,没吃过一顿好饭,没享过一天福,终生与苦难结伴。她年纪轻轻就守寡了。从此,一门心思地把抓养我的堂哥当作自己的神圣职责,实指望堂哥日后能有出息。可惜我堂哥太不争气了,念不进书,运气也太不济,干啥不成啥。大概是历经生活的沧桑的缘故,从我能记事的时候,伙房妈就己经显得老态龙钟,面黄肌瘦,腿脚也不利落了。
在当时物质相当匮乏的农村,作为一个单亲家庭,一个柔弱的老寡妇,要养活一个孩子谈何容易。缺吃,缺穿,缺柴烧。为了养活堂哥,为了养活堂哥,伙防妈卖过粽子,卖过蒸馍,还要过几年饭,伙房妈风里来,雨里去,求爷爷,告奶奶,看尽了人世间的眉高眼低,受尽了苦难,受尽了屈辱。
伙房妈临走的时候凄苦不堪,惨不忍睹,心有不甘,我知道,她是放心不下我了堂哥的。直到现在想起这些我就会泪流满面,痛彻心扉。在我的大半生所有记忆里,只有伙房妈的热炕头是我唯一温馨的珍贵记忆。
听说天堂里没有苦难,没有烦恼,但愿真的是这样。愿伙房妈在天堂里能享到人世间没能享到的快乐和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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