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竹子,我就有一种特别亲切的感觉。因为我爷爷家的房后有一大片竹林。
从我记事的时候起,那片竹林就一直存在。我猜想,应该是爷爷亲手栽种的吧。
在我的记忆中,好像只有爷爷家的屋后种着的是竹子。村子里其他的人家,有的种树,有的种芭蕉,有的种栀子花。
爷爷是篾匠。所以,在我小小的心灵里,觉得爷爷家屋后有竹子似乎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只是,我几乎没有见过爷爷从竹林里就地取材,用于编制竹器。
林子里的竹子疏密有致。它们都直挺挺地向上生长,唯恐自己落到了后面,无法享受阳光雨露的恩泽。
竹子长得却并不十分粗大。纤细一些的竹子应该是当年新生的,杆儿还是翠翠的。粗一点的,也就如同女人的手腕一般,竹杆儿墨绿墨绿的。想来,这样的竹子应该是生长多年的吧。
堂弟们会钓鱼。他们常常到屋后找上几根粗细正合适的竹子,砍了下来,撸去枝叶,再拴上鱼线鱼钩,到竹林下面的池塘里钓鱼。好的时候,钓上来的鱼可以供家里人吃上个几顿。
虽然是姐姐,但对钓鱼毫无经验的我也就只能充当他们的跟班了。
钓鱼竿不会选,得求助于他们;系好了鱼线,浮漂和鱼钩系得却不合适,还得求助于他们。
最要命的是那些用来充当鱼饵的红色小蚯蚓,我看着就手软害怕,更不用说像他们那样把蚯蚓放到手上,一巴掌拍个半死,然后再将这半死的红色蚯蚓挂在鱼钩上。
因此,在竹林里挖蚯蚓,挑蚯蚓,把蚯蚓挂上鱼钩的活儿全是堂弟们的。我只负责在旁边看着。
等他们把我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后,我便接过钓鱼竿学着他们的样子,把鱼线狠狠地甩出去。
堂弟们说若是浮漂在水里上下串动,便是有鱼儿咬钩。只要看准了时机,猛地甩起钓鱼竿,就能将鱼拉出水面。
好像他们说的那个时机我就一直没有弄对过。反正到最后,我只能够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甩上来一条一条的鱼,自己却一无所获。虽然有些小小的失落,但很快这些失落便会因为水桶里那些活蹦乱跳的鱼儿而消失殆尽。
有时候,村子里爱钓鱼的年轻人也会上爷爷家求钓鱼竿。每次,爷爷都会欣然同意,并笑眯眯地带着人家上屋后挑选。
竹林的地上有很多已经干枯的竹叶。做饭的时候,竹叶用来引火是最好不过的事情。
奶奶常拿上一把大大的用细竹枝绑成扫把,扫上一些回来,堆到厨房的柴屋里。
夏天,太阳再大,竹林里却十分润静凉快。也许是竹林下面有水塘,也许是因为茂密的竹叶遮挡了阳光。
中午太阳正毒的时候,怕我们中暑,爷爷会搬上一张竹凉床,放到竹林里,让我们在那里午休。爷爷则回到屋里,继续编制未完工的竹器。
见大人一走,这竹林变成了我们的天下。我们那里还有午休的心思呀。
我们要在竹林里搭上一个小凉棚。
找好四五棵围成一圈的间隙稍微大些的竹子,折些细竹杆,再找点干竹壳撕开了当绑带,我们先造出一个凉棚的大致形状。
大致的形状搭好后,再掰些竹子的枝条,层层铺在细竹竿搭成的顶上。一个简单的凉棚就做好了。
舍弃了干干净净的竹凉床,我们挤进这小小的凉棚,一屁股坐到地上,叽叽喳喳的一通神聊。那劲头就好像我们刚刚完成的凉棚是一个什么浩大的工程一般。
村子里常常听说有蛇出没。我也曾亲眼看见本家的一个大妈在菜地里打死了一条一尺来长的大蛇。
据说蛇怕竹子。我不知道这个说法有没有依据。但那时的我,心里便认定竹林是一个相对安全的玩耍区域。
儿时的我只当竹林是我在乡村中的又一个乐园。
慢慢长大一点,知道了竹因为其坚韧挺拔、不畏严寒酷暑、正直,与梅、兰、菊并称为“四君子”,我便开始思量爷爷在屋后种那些竹子的深意。也许,他是要借这竹子来告诫自己的子孙后代,生活中,遇到困难要普通这竹子一样坚韧不屈;位居要职要如这竹子一样刚正不阿。
爷爷因为为人正直,在村子里德高望重。村子里谁家有个什么事儿,他们都愿意上爷爷家来,找爷爷评评理。
父亲是镇上机械厂的厂长。在那个年代,在村里人的眼中,这就应该是个不小的官儿了。父亲像极了爷爷的正直。他从没有想过用自己的职位之便给家人某什么私利。几十年,就领着他那一份应得的工资。家里的生活很大一部分都靠着母亲经营的杂货店。我想,这样的父亲,也还是受了爷爷潜移默化的影响吧。
再大一点的时候,爷爷总是会在我们面前说起父母供我们姊妹三个读书不容易,让我们长大了一定要好好回报父母,孝顺父母;他也常常告诉我们人不能因为贪图小便宜而失去自己该有的气节。
在我的印象中,爷爷的身体一直很好。我似乎没我没有见过爷爷生病的样子。
大学毕业的那一年寒假,因为在一所亲子中心找到了一份差事,我选择了春节不回家。因为这一次的选择,至今想起,我都感到丝丝的悔意涌上心头。
那一年的年三十,我给爷爷打电话,问及爷爷的身体状况,他一直说挺好挺好。我和爷爷约定,等放了暑假,我就回去看他。没想到,这约定竟然再也无法实现。
六月,我刚上完一堂亲子课。父亲打来电话,说爷爷病危。我顿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爷爷的身体不是一直好好的吗?怎么会……爷爷说好了要等我暑假毕业后回去看他的啊!离拿毕业证的日子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啊!
我顾不得其他,转身冲进办公室,跟亲子中心的领导请好假。买好了最近的一趟火车票,就往千里之外的家乡赶。
爷爷经受了三天肺气肿的折磨,在我到家的头天半夜永远地离开了。我还是回晚了一步。
父亲说爷爷最后的一口气一直撑了好久,久久不愿意让那最后一口气落下去。我听了顿时泪如雨下。爷爷是在等我吧。等我这个春节和他约好了要见面的孙女回去看他最后一眼吧。然而,他却没有等到。
爷爷离开了,我也留在了上学的这座城市。再见爷爷屋后那竹林的机会越来越少。
我所居住的小区健身器材旁曾经种过一些竹子。没事的时候,我常常会过去看上一眼。那竹子长得并不茂盛,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尽然死掉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不再踏足那里。
家门口的公园也有一片竹林。这里的竹子种得更稠密,竹子生得更细。
我常在这里流连忘返。
因为它们勾起了我对爷爷屋后那一片竹林的美好回忆,也勾起了我对栽种那一片竹林的爷爷的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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