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男幼师
发表于《桃之夭夭》17年01B/02B
文/伯子期
【1】
沈连双没想到会在母校再见到陈奕廷。
此时他已经是西城大学的辅导员。雪白色衬衫,搭配一条洗得发白的牛仔裤,乍一看还以为是个学生,沈连双看见的瞬间愣在原地,半天才缓过神来。而陈奕廷显然早知道她会来,望过来的眼神中无一丝讶异,反倒多了几分……冷漠和嘲讽。
“你们沈家……啧啧,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沈连双定了定神儿,才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奕廷将一个档案袋扔了过来。里面是一个女子的住院记录。腿部骨折,胎儿流产,低血糖、轻度抑郁……她这才明白弟弟被叫家长的原因。
她无父无母,只有一个刚上大四的弟弟。昨天突然接到学校教务处的电话,说是弟弟违反校规,请她过来沟通一下。她以为仅仅是一些挂科跷课之类的小事儿,没想到竟是因为把怀孕的女朋友气得跳楼住院。
本事儿真够大的!
沈连双心知事态严重,一时想不出对策,握着档案资料迟迟不语。可对面的陈奕廷似是来了劲,一盆盆冷水直向她泼过来:
“听说这沈嘉佳学习成绩还不错,考上了国外常青藤研究生,没想到竟是个只长脑子没长良心的主儿!”
“你们沈家这一个个的。你吧……名声已经够臭的了,看来你弟弟有盖过你的趋势。”
“典型就是打小没爸妈的好处,没、家、教……”
终是没有忍住,沈连双抬手将档案扔到了桌面上。
“您家家教好,堂堂紫华集团的董事长不做,自愿跑到这破学校教书育人,为祖国下一代贡献自己的光和热!”她嘴边露出一丝冷笑,一字一句道,“真是高尚。”
她以为他会生气。以为他会像以前那样摆足了他阔少爷的气势劈头盖脸地教训她一番。却不想他只是轻轻一笑,笑得颇为自然谦和:
“你说得不错。这是我的梦想。”
像一拳打到了棉花里,沈连双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嘴。瞥了一眼桌上的档案袋,她这才重新恢复了气势。
“怀孕这种事儿,女的也有责任。”她两双眼睛紧紧盯着他,似要看出什么端倪。可偏偏没有。陈大公子依旧面色自然,甚至,嘴边隐隐还多了几丝冷笑。沈连双有些恼了:“跳楼?流产?抑郁?一个正常的女生怎么可能这么玻璃心,她要是内心刚强完全可以自己把这孩子生出来养大——”
“啪”地一声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速度太快,她连躲闪的时间都没有。沈连双左半边脸火辣辣烧得疼。怪不得她今早起床时眼皮跳得厉害,果真是有灾。她低声冷笑了几声,拿起放在桌上的香奈儿包包走人。
【2】
沈连双在西城是个名人。
傍了富二代,生了个儿子,任职知名企业CEO,简直就是个人生赢家。除了……儿子上了豪门户口,而她没上以外。
简直成了二奶的代名词。
而此刻这位极品二奶正罕见地与他坐在学校的咖啡馆里,喝着一块钱一包的廉价咖啡,陈奕廷好笑地看着对面的女人,直想感叹一句岁月的魔力。
那哪里只是一把杀猪刀的威力。杀猪刀也只能改变容颜,而对面这位分明是换了一颗心。
从原本单纯善良的心变成了一颗趋炎附势见钱眼开的心。
她不悦地抿了一口咖啡,又满是鄙夷地打量了一番周遭的环境,直接切入了正题:“多少钱?”
陈奕廷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每一个细微的表情,也不答话,反而似是疑惑地问了一句:“怎么突然变了主意?”
“我乐意。”
这话说得倒对。她自然是乐意的。那跳楼的女学生是西城某富豪之女,身价上百亿。沈连双倒是有本事,仅仅两天就将那女学生的心意扭转,非但不再生气,还答应嫁给沈连双的弟弟沈嘉佳。
悲剧瞬间变喜剧。真是比莎士比亚还厉害。
可陈奕廷偏偏不想让她称心如意。他将沈嘉佳的退学通知书再次推回到了她的面前:“我也乐意。”
沈连双往后一仰,半躺在了椅子上。从包里拿出一根女士香烟,慢慢地抽着。一阵阵烟雾从她的嘴里吐出,陈奕廷渐渐看不清她的脸,只能隐约看见她手上那黑得发亮的美甲,像一个个丑陋的椿橡虫。
半响,沈连双才幽幽叹了口气:“我们都变了……这里倒是没有变。”
这是一句典型的追忆往事的开头语。果然沈连双下一句就说起了从前。
“奕廷,不管后来如何,至少我们曾经相爱过……”
“扑哧”一声,陈奕廷笑了起来。眉开眼笑,甚是开心的样子。
“抱歉抱歉……后面那句歌词,让我忍不住在心里唱了出来……”说完他还用手掌在腿上打起了节拍,慢慢地哼了起来:“别管以后将如何结束,至少我们曾经相聚过……”
沈连双被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激怒了。她怎么也没想到,褪去了贵公子外衣的陈奕廷竟成了十足的屌丝。
就像那扶不起的阿斗。
她起身就要离去,却在将将迈出玻璃门的一瞬被陈奕廷叫住。
“沈连双”,他头也不回,仍是用悠哉悠哉的语调说,“不如你也帮我生个儿子?”
沈连双快速走回,端起咖啡泼到了他的脸上。转身而去。
陈奕廷似是愣在那里,半响未动。直到有侍者小心地走到身边,叫了声:“……老板?”他才晃过神儿来。用袖口随意地擦了一下脸,走出了咖啡店。
虽是傍晚,但屋外温度仍是很高,连柏油路都烧得烫脚。
他依稀记得四年前,他也如今日一般,穿着一双拖鞋出来接在咖啡店打工的女友回寝室。她刚刚被老板斥责过,很不开心。抓着他的手信誓旦旦:“我以后有钱了,一定把这家店买下来,把这老板娘狠狠地羞辱一番!”
可如今那个人呢?
陈奕廷摇了摇头,似要赶走脑中的回忆一般。真是可笑,他还指望着熟悉的场景能唤回她心底的良知,期望她回头是岸。
却不想更看清楚了她的面目。
贪慕虚荣。
傲慢至骨。
【3】
饶是烦透了那个女人,可在听说她被人打了之后仍是心思犹豫了一下,随意买了些水果补品到了医院。
听说是被女学生的爹妈打的。自家女儿私下领了结婚证,气没地儿出,雇了几个人把她这个“始作俑者”揍了一顿。饶是她傍了大款,可惜款大一级压死人。她也只有往下咽的份儿。
巧合的是,在医院门口遇见了那位大款赵怀城。就是雇沈连双生孩子的那位。陈奕廷特意瞟了一眼他怀中口口声声喊他爸爸的孩子。黄麦色皮肤,丹凤眼,怎么看也不像赵怀城。
他冷笑了一声。说不定就是沈连双和其他男人的野种。
陈奕廷特意跟在那对父子身后入了病房。果然原本气氛融洽的房间瞬间无人说话。
这般尴尬的气氛……陈奕廷好意地先开了口:“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无花果。这果子好啊!不用开花就能结果,就像人不结婚也能生孩子一样。”
他一面说,一面大方地给每个人分了几个。一点也不看他人的脸色。
“还有这核桃,不砸不打不露脸。真是……”
“你说够了没有!”沈连双忍不住大喝了一声。似是牵连了伤口,她歪头一阵猛咳。那孩子慌忙跑到她身边安抚。待她顺气了,才面带怒意地喊了句:“叔叔!”
陈奕廷误以为是叫他,立刻竖起耳朵听。却见赵怀城慌忙应了一声。
那孩子特别不礼貌地指着他:“把这长舌鬼赶出去!”
长舌鬼?他几时多了这么个外号?陈奕廷颇有趣味地笑了笑,自觉地走了出去。
找来私家侦探一查,几日便出来了答案。怪不得那孩子私下叫赵怀城“爸爸”,当着沈连双的面却叫“叔叔”。原来是沈连双特意嘱咐的。
“那孩子虽然落户在赵怀城家,平日却一直跟沈连双生活在一起。沈连双不仅不让那孩子认赵怀城当爸爸,甚至连赵家的长辈也都不相认的。”
陈奕廷皱眉沉思。她这番举动真是让人捉摸不透。莫非是欲擒故纵?
真是好手段。陈奕廷连连赞叹。
一日夜里,家中突然停电。屋里实在闷热,陈奕廷到街上闲逛,竟不自觉走到了医院。
他也不知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翻身跳进了医院。趁着值班的护士打瞌睡,偷偷进了病房。
沈连双还没有睡。只是望着熟睡的儿子,扑簌簌地掉眼泪。饶是以前恋爱了三年之久,他也没见过她这般脆弱无助的样子。
记忆里她永远都是张牙舞爪的。遇事也只会在背后自己给自己打气,信誓旦旦说有钱之后定会反击之类的话。可如今她有钱了,提的是香奈儿,穿的是dkny,可却似乎过得更不如意了。
陈奕廷暗自叹了口气。
其实那天她被打时,他在场的。
他看见一群人突然从巷口涌出,将一个麻袋套到了一个女士的头上,拖进了一旁的胡同里。
他知道是她。单看她露出的两条腿他就知道是她。
陈奕廷追了进去……
只是没出现英雄救美的场景。他也被暴揍了一顿。他一边帮她挡落下来的拳头,一边伸着颤巍巍的手打了110。开了外音,死活不开口。
之后趁着那群人逃跑之际,也跑了出去。
他早已经不是西城第一富豪之子,无法明里暗里给她无数庇佑保护;而她也没了当初那嫉恶如仇的血性,明明可以立案,却自己撤了案头。
【4】
他曾是西城四大公子之首。名副其实的富二代。
可偏偏在上大学时一时眼拙,看上了一位贫家少女。如今的阔二奶沈连双。那时的她还是奋斗自强的,不花他一分钱,每日不分昼夜打工挣钱。他不忍看她如此辛劳,于是偷偷地买通她打工的地方,多付她工资。更甚者,只要她不乐意,便将她打工的地方买下。
校内的那家咖啡馆便是那时买下来的。如今竟成了他盈利的产业之一。
倒算是个意外收获。
不过泡妞的副作用更大。他的父亲以为他游手好闲、到处乱花钱,临死之前订下遗嘱。名下企业紫华集团兼所占股份全部让贤给副总裁,家中资产悉数捐献给希望工程,只留给他一处位于郊区的老宅。
他倒是无所谓的。父亲这般仿美的做法他亦是赞同的,他如父亲期望的一般,凭自身本事入母校当了辅导员,又经营了几家门市店面,日子倒也过得去。
只是随着资产蒸发的,还有那初恋女友沈连双。是真的人间蒸发,他找了三年,都一无所获。直到偶然教了她的弟弟沈嘉佳,才知她已在国外读研归来,甚至在海外之时,已经为某个富二代生了个儿子。
真是可笑。
当他为父亲服丧之时,她竟在国外为别的男人生孩子。
时至今日,他想起当年哭倒在父亲陵墓前的自己都觉得讶异。那样不顾形象仰头哀嚎,像是失去了全世界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陈奕廷无所事事地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似是等得不耐烦了,才回头对着对面的女人叫了一句:“到底想好了没有?”
沈连双再不犹豫,点了点头:“好。”
陈奕廷不禁发出一声嗤笑:“堂堂富二代的……那啥,竟然连50万这么小的数字也要犹豫半天,也真是够一毛不拔的。”
想想他也真够善良的。眼看着沈嘉佳国外研究生开学日期接近,他发了善心,将退学手续从沈嘉佳的档案中拿出,连同毕业证学位证一起卖给了沈连双。只要了她50万。
这买卖沈连双分明是赚大了!
可她却无一丝得了便宜的自觉,一双杏眼狠狠地瞪着他,咬牙切齿:“陈奕廷,你最好别让我再看见你!”
“呦!跟我想再看见你似的。”
沈连双刷刷地填了张支票扔给了他,拿起他递来的文件袋就走。可刚走出店门,就听到身后一阵喧哗之声。回头便看见不知何时冲进去的沈嘉佳和陈奕廷扭打在一起。她慌忙冲进去,可场面已然失控。
“嘉佳住手!”她大叫着,“陈奕廷你敢打我弟弟你试试看!”
那两人打得正酣,分明已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一边打,还一边互相谩骂。
“你这个渣男,我姐当年真是看走了眼!你TM害得他还不够苦吗?如今还来诱骗她的血汗钱!”
“老子当年为了她做了多少蠢事,她呢!”陈奕廷两眼赤红,似是愤怒到了极点,“竟然跑去给别的男人生孩子!”
“你TM眼瞎吗!那孩子一看不TM就是——”沈连双冲进去给了自己弟弟一巴掌。沈嘉佳一愣,正对上她狠厉警告的眼神。
“你清醒了吗?”
沈嘉佳紧紧闭着嘴唇,似在忍耐极大的苦楚。终是狠狠瞪了一眼陈奕廷,松开手飞奔了出去。
看着满地的狼藉,沈连双突然觉得很累。
当初忍不住思念带着孩子回国时,她以为自己可以平静地生活的。却不想如今坏事一环扣一环,竟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她突然很想念纽约哈德逊河上那宁静而灿烂的日落。
或许,她该回去了……
可陈奕廷却突然跑到她的面前,神色惊异,眼神瞪得极大,说的话却吞吞吐吐:“沈嘉佳的意思……他的意思是……”
“你想多了。”她疲倦地说。
【5】
陈奕廷最近爱上了吸烟。找一个偏僻的角落,狠狠地吸一口,继而看着一片烟雾从口中徐徐升起,那感觉实在是奇妙极了。
尤其是偶尔愣神间,他似乎能看到……烟雾后面那张朦胧的脸。几个黑得发亮的美甲散在口鼻之间,更衬得她眼光迷离而深邃。
像罂粟一般,令他沉醉。
沈连双走后许久,他都是这样过来的。他一直以为再见她一次,他会因为心底的厌恶而彻底烦透了她。却根本不是。
他更加眷恋与她在一起的感觉。即便是剑拔弩张,他也甘之如饴。
何况如今,他知道了,那个孩子,是他的骨肉。
他约赵怀城见面,知道了真相。那的确是他的孩子。四年前她考上了国外的研究生,亦怀了孕,收到他不想结婚的短信后便气得独自去了美国,彻底消失在他的世界里。之后生了孩子,为了下户口,才将孩子登记在了有美国国籍的赵怀城的名册之下。
“我一直都在追求她,却一直被她拒绝。”赵怀城说得倒是坦诚,“谢谢你的出现,让她愿意试着和我开始。”
怪不得私下里哄着孩子叫自己爸爸,果然是狼子野心。陈奕廷紧握着拳头,生怕自己控制不住一拳打过去。
之后忍不住到幼儿园看了那个孩子。
黄麦色皮肤,亮晶晶还带着一丝狡黠的丹凤眼,薄唇轻启之间隐隐带着几分恶作剧的坏笑。这分明就是小版的他啊!
他为何如今才发觉!
那时的他只因父亲病危一时忽视了她,竟连她怀孕也未发觉。陈奕廷看着孩子,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他曾经以为她如流言一般是个坏女人。可如今他却不确定了。她忍着闲言碎语独自带着孩子坚强生活,任他在外逍遥快活,浪荡不羁。而如今还要遭受他的明嘲暗讽,屡屡刁难……
狼心狗肺堪比败类的,似乎……是他……
随着日子渐长,陈奕廷心中积压了太多的愧疚和自责。饶是他在心里将自己骂了千遍万遍也解不了气,或者说,也克制不住自己心底那汹涌蓬勃的渴盼和思念……
他趁着老师不备将孩子偷了出来。
中午阳光毒辣,行人颇少。那孩子在他怀中仍安睡着,直到到了家才悠悠睁开了眼。眼中满是狡黠和笑意。
“长舌男”他点了点陈奕廷,“我记得你。”
陈奕廷无可奈何。时间紧迫,他决定直入话题:“我是你的爸爸”,顿了顿,又补充道,“亲生父亲。”
“我知道啊!”小男孩哈哈直笑,“我见过你的照片。”即便被母亲藏得极其隐秘,也被他翻了出来。
陈奕廷不愧被称为“长舌男”,叽里呱啦地将原委一一道来。甚至还在孩子面前信誓旦旦,只要她们接受他,他站立甘当驼上峰,俯身甘为孺子牛。
可他刚说完房门便被人推开,沈连双带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
从局里解释清楚后出来,他被沈连双请进了对面的咖啡厅。
沈连双面目寡淡,倒没生他的气。陈奕廷明明有千言万语,但看她这幅表情,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隐隐的担心。
她生气的时候……不该是这样子的……
终是她先开了口。
“你知道上回我为何撤销了案子吗?”她转身看向了警察局门口,“我知道上回挨打时你帮了我,也知道你当初也坐在这个位置上远远地望着我。”
她回转过来,正视着他的眼睛:
“任何人都可以把气出在我的身上,但是……绝对不能动我的孩子!”若上回挨打的不是她,若她继续追查想要反击,那么最终,受伤的很有可能是她的孩子。
她嘴边溢出一丝苦笑,声音渐渐低落,似要离他远去:“我们要回美国了……”
“忘了……他的存在吧……”
陈奕廷愤恨地将烟头扔在了烟灰缸里。他怎么可能忘记孩子的存在呢!正如他当年在陵墓大哭一般,纵然失去亲人愧疚自责,可他嚎哭大叫如疯如狂一般,却是为了她呀!
他忘不了孩子。
更忘不了她。
【6】
陈奕廷兴高采烈地踏上了飞往美国的飞机。
只因为一条短信。
很简单很稚嫩的英文拼写。说纽约市第112大街59-15的幼儿园缺一名中文幼师,问他可愿前去应聘。
他当然愿意!翻出护照就飞奔到了那里。一番面试之后,竟得到了工作。
“沈悦庭”,陈奕廷开心地唤那小屁孩的名字,对方却指了指身畔的木马,摊了摊手,“……I’m so boring!”
OK……陈奕廷立刻趴在地上,扮成了“孺子牛”的样子。沈悦庭喜笑颜开,抬步翻到了他的背上。
纽约近日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沈连双对如今的新生活还算满意。除了……她还是无法接受赵怀城之外。她明明……明明已经决定忘记过去的一切重新开始的,可还是无法再爱上其他的男人。研究生毕业、通晓四门外语、自创珠宝品牌、上市公司CEO,她能力思想皆不落俗套,可偏偏恋爱观却似乎停滞在了中华历史的长河中。
竟然只能爱上一个男人。
她对自己很无语。
悦庭最近甚是古怪,嘴边总是挂着愉悦又神秘的笑,书包里总不时地多出一些新玩具。沈连双有些狐疑:“不是已经跟你说了我跟赵叔叔分手了,不许再要他送的玩具了吗?”
“没有啊!”沈悦庭理直气壮,“这都是我表现好,幼儿园老师送我的啊!”
沈连双决定偷偷观察他,却在幼儿园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个总是阴魂不散的陈奕廷!
他依旧穿着白衬衫牛仔裤,一副随意青春的样子。腰间却围着一个围裙,在给小孩子们喂菜肴。倒真有几分幼师的样子。
任谁也想象不到,几年前还在西城呼风唤雨的大少爷,竟还有如此温暖亲和的一面。沈连双抱住孩子就走,却被他拦住。
“还没有放学呢!”陈奕廷晃了晃手中的勺子,“而且大家都在吃饭。”
沈连双不知为何,胸口竟滞了一口闷气:“要么你走,要么悦庭退学。”
陈奕廷看着她横眉冷对的样子突然很开心。他是了解她的,向来的刀子嘴豆腐心,只要有力气骂人,就证明心底依旧。
他开心地笑起来。
阳光温柔地洒下,给对面的母子身上染了一层光晕。陈奕廷看着如此温馨的场面,突然有些迫不及待。是时候,结束这段孤独潜伏的日子了……
“对不起。”陈奕廷一改往日的嬉皮笑脸,认真地甚至带着一丝恳求地说,“对不起,请你原谅我,我愿意弥补……”
“没什么需要弥补的。”沈连双打断他的话,“我们之间没有一丝干系。”
陈奕廷焦焦地想要开口,却感觉一双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膝盖,他立即意会,两腿一软跪了下去——
整个幼儿园的老师朋友都看了过来。
“对不起!”他将勺子放平,托在两手之上,高高举起,“以前是我不对,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只求你能给予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感受着四周的目光,沈连双有些不自在,她想让他起来。可多年来受那么多的委屈,又岂能这么几句话就轻而易举地化解?她板着脸说道:“陈大少爷,您还是回西城去吧!找一个真心想结婚的人再这样做好了!”
转身就走。
陈奕廷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这些年他因身份变转遭受到许多嘲笑白眼,早练得一张厚脸皮。可如今有这么多外国人这般看着他,他还是有些受不了的。可……前方的孩子分明瞪着一双眼睛又是警告又是鼓励地望着他——
他几步上前扯住沈连双的衣角又是噗通跪了下来。
“给我最后一次机会!最后一次!就算是……就算是拒绝……也总该说个为什么……”
沈连双已将孩子放进了车内,自己亦坐在了驾驶座上,可陈奕廷依旧抓着她的衣角怎么也不松开。
沈连双不敢看他,她怕她多看一眼就会心软。终是倔强地发动了车子。
“你最好回去问问你的母亲!”
“轰隆”一声,汽车绝尘而去。陈奕廷仍跪在地上,遥遥望着。此时此刻,一群黄发碧眼的外国人围在他身旁……真是比当年陵墓之时还要令他难为情。
正当他失落之际,却听见沈悦庭的大叫声。
“father!”
他慌忙抬头,却见汽车不知何时已停到路边。沈悦庭的脑袋从天窗处钻了出来,朝他挥舞着双手。
陈奕廷如离弦之箭一般奔了过去。
【7】
沈连双听了孩子叙述,才知道当初的始末。原来陈奕廷当年执意不想结婚,是因为父亲病危。出于孝道,他根本不能结婚。
至于他的母亲打电话威胁她不许声张怀孕,原来是怕此事激怒他的父亲,导致财产旁落。却不想,即使没声张,陈奕廷依旧没能继承那庞大的家产。
真是活该!
抬头看陈奕廷在厨房里忙活,炒菜煮饭的架势那般熟稔,她的心慢慢软了下来。这可是当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陈大少爷啊!如今竟成了俯身煮羹汤的温润丈夫……
“丈夫”?沈连双被自己无意识的想法吓了一跳。她何时在心底默认,如今的陈奕廷竟符合当“丈夫”的标准?
陈奕廷将最后一道汤端上了桌,好声好气地对她喊:“吃饭吧!”
沈悦庭迫不及待地冲了过去。又回头看了看她,将她连拖带拽地“请”了过去。陈奕廷似是有些羞愧,低着头道歉:“我妈那边,我问过了……对不起。”
怪不得在他办公室里,沈连双评判怀孕女子的言论那般刻薄刁钻,原来是复述母亲的原话。
也是因为那些伤人的话吧?她才一气之下跑来了纽约,发誓再也不跟他联系。陈奕廷此刻才品出那些话的酸楚来,当时那个巴掌他虽然没有用力,可对她来说,定是很疼的……
他伸手啪啪啪地扇了自己几个耳光。下手够狠的,整张脸瞬间肿了起来。沈连双那边却一句话也没说。
他抬头望去,却见她们两人已经吃了起来。
完全没看他一眼。
“……”
之后便一直都是如“小媳妇”一般的忙碌生活,陈奕廷却开心地很。他突然觉得幼师这个职业真是不错,可以上班挣钱,又不妨碍他看护孩子。只是沈连双偶尔会冲他发脾气:“你看你都把孩子宠成什么样子了?!”
他倒极为乐意。陈奕廷觉得,只要行为端正,宠溺些也没什么。他对老婆不也很是宠溺吗?
陈奕廷开始疯狂地求婚。大街上、楼道里、甚至是夜半偶尔出门撒尿时。沈连双终是被他骚扰地烦了,这才答应了他。
白色婚纱,粉色落花,整个婚礼简单而温馨。见气氛融洽,几个幼儿园的同事才大舌头地说起了他那日幼儿园的举动。并用英语问他为何跪地。
陈奕廷思索了一瞬,眉开眼笑地用英文说:
“那是中国的礼仪传统。中国的男子见了妻子,都得下跪的。”说着手捧婚戒,朝着身畔的妻子俯身跪了下去——
男儿膝下确实有黄金。
可万千黄金,也不及她粲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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