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历川神色匆忙，一进门就到处翻找着什么。衣橱里传出一阵“哗哗哗”衣架碰撞的声音。
“喂，你看见我的衬衫没？”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之后吸了一口。
“没。”徐中鼻尖都是烟草燃烧后的味道。
“你会不会放在其他地方了？”
历川叼着烟，转头看了他一眼。
徐中嘴巴动了动。
“我帮你找……”一句话没说完，历川已经走到一旁椅子上拿了一件浅蓝色衬衫，绕过他转身走出了门口……
徐中是今年才从G大毕业，跟历川是同班同学。徐中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是个同时拥有两个性别的人。他从小就明白自己的身体意味着什么，也懂得如何保护自己，所以他跟别人交流的很少。而历川成绩很好，还是学生会会长，平时很忙。截止到刚才为止，他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
所以徐中在历川眼里不过是个普通内向的同班同学。但是，历川是徐中一个非常熟悉的人。
徐中喜欢他。
甚至于迷恋到偷偷拿了他的衣服藏了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可怜他生来有所残缺。毕业后，徐中竟和历川进了同一间公司。又由于新增的员工宿舍还在修建，要过了年才能搬进去住。刚来的员工只能挤挤四五个人住一间房。他进公司的时候比较晚，其他房间实在塞不下了，所以公司只好把他分进本来仅住一个人的主管宿舍。
历川一进公司就当了主管。
待关门声响起，徐中紧绷着的神经才放松下来。他来到床前弯腰把他的行李箱拖出来，翻出一个小包，解开裹着的布，里面是一件衬衫。昨天历川出席一个活动，回来的时候衬衫已经湿透了，他换下来丢进洗衣机里。徐中趁着今早历川先出门上班的空挡，把衬衫拿出来小心翼翼的包好藏进了皮箱里。徐中知道这种事很龌蹉，却抵挡不了内心里翻腾的渴望，一不留神就做了错事。
因为自己的身体，他甚至连普通地结婚谈恋爱都不敢奢望，能和历川住在同一屋檐下，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运气了。徐中心里明白，没有过怨恨，沉默地承受了命运的不公。十几年来相安无事，直到历川出现，搅动了他这潭死水，他的心被爱恋烧得滚烫，再也没有办法忍受原本无所谓的寂寞了。
大学里，他竭力避免跟历川的接触，想借距离来消磨他对他热烈的爱意。但从他来到这个宿舍，在这里见到历川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成了泡影。心里有个明明确确的声音告诉他，自己渴望接近历川。
六月的艳阳高照，窗外的阳光进到屋子里来，在房间地板上，反射出一片刺眼的白色光斑。
刚才出的冷汗和现在被暑气蒸出来热汗，混合着淌过他瘦弱的脊梁。他把衬衫举到面前，上面有一块暗色的汗渍，还有一点点盐粒。慢慢的有一股气味就把他魇住了，他呼吸不畅，把手伸进衣服的下摆里，大口的吸着这只股气味。
“……唔。”喉咙里发出难耐的音节，“历川……”理智就这样飞到了九霄云外。
当他躺倒在床上时，强烈刺目的阳光忽然照进眼睛里，他眼神重新清明起来，轻轻呼出了一口气——自己果然是做不来玷污他的事。
徐中支起身逆着光失神的望着窗外的太阳，眼睛被强光刺得生疼……
历川小跑着来到停车的地方，打开车门钻了进去，在车里换了衬衫。发动汽车，开出宿舍小区，路过公园入口时，心里的焦躁才终于平息下来。
他用牙齿碾碾叼着的烟，刚发生的事越想越奇怪，这个老同学肯定有问题。他又呼的吐出一口烟，皱了皱眉——回去得弄明白这事。
晚上11点，会终于开完了。会议是关于公司刚接下的一个大项目的，历川负责，是其中比较有份量的一部分工作。
他回到宿舍小区，停好车，步行到A楼，发现这座楼还有一个房间的灯亮着，窗户里泄出莹莹的白光。他掏出一根烟点燃，站在楼下静静的看着这扇窗，若有所思。5分钟后，他夹着烟，拿电子钥匙打开一楼入口的单元电子门。楼道里声控灯装了有几年时间了，现在已经变得不太灵敏，要人用手去感应的开关上去拍一下，才会亮。
寂静的楼道里响起脚步声和拍击的声音。拍击的声音响了三下，历川就掏出钥匙打开了自家的房门。
历川进来“啪”的一声打开客厅的灯，走到徐中房前打开门走了进去。
徐中在整理编程要用的资料。听见开门的声音，回过头来，看见历川在向他走来。
“吃饭了吗？”历川抽了口烟。
“没。”徐中转头操作鼠标关着电脑屏幕上的页面，一边开口问道，“吃宵夜吗？我要去厨房煮面吃。”。
历川不说话，看着他摆弄电脑上的东西。
“不要在这里吸烟，烟灰会掉到地板上。”徐中闻见了那股烟味。
历川眯眯眼睛，绕道他面前，用肯定的语气说，“我的衬衫是你拿的。”
徐中手中的动作一滞，转过头仰视他。
历川看着他的脸，皮肤很白，是常年宅着的缘故。眼窝泛着点青黑，被白皙的皮肤衬着，显得有点触目惊心。漂亮的桃花眼，睫毛微微颤动着。
“我没有，我拿你衣服做什么？”徐中笑了笑。
历川皱眉，有些冷淡的看着他。
“你衣服长什么样，我傍晚在阳台收衣服的时候，看见楼下防盗网上挂了件衬衫，白色的，像是你的。”徐中站起来走出房间，回来时拿着一件白色的衬衫。
徐中把它递给历川，历川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拿过衣服查看起来。
慢慢地，历川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是这件吗？”徐中问道。
“历川？是这件吗？”徐中见他不回答，又问了一遍。
历川额角抽抽。
徐中看在眼里，不禁弯了弯嘴角，“我不会怪你的。你要吃面条吗？我多煮一份。”
“不用。”历川抽掉嘴里烟转身向房门外走出。
徐中跟着，“真的不吃？”
“不吃。”其实，历川下午六点就吃了晚饭，开完会到现在有五个小时了，早饿了。
所以还没做出房门，一声“咕噜咕噜”就回荡在了房间里。
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时间安静地流逝了几秒钟，徐中强忍住笑意，“我去厨房煮面。”
留下历川一个人黑着脸在原地站着。历川紧了紧拳头又放松下来。眼皮掀掀，回了自己的房间。
厨房里，徐中拍拍自己的生疼的脸，打开冰箱取出两个鸡蛋，一把面条，几根青菜。然后他简单地做了两碗面条，只是一份上面搁着的是溏心蛋，另一份是全熟的。
徐中看着眼前摆放的两只碗，揉了揉脸，双手撑着桌沿，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有些后怕。他又懊悔起来，昨天换的衣服不会急着洗了晾干今天就穿，历川找的根本不是他偷拿的那件衬衫。但是徐中想不明白历川到底是怎样怀疑上他的。他的警觉性太高了。以后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能让他发现自己喜欢他。他还希望能多跟历川度过一些日子，就算是作为一个加塞进来的房客，即使只有短短五个月。
短暂的沉默后，徐中离开了桌边。
房间里，历川站在窗边，低头看着底下的路灯。徐中给他印象最深的地方就是他的皮肤，很白。在一群黝黑的男生里显得很扎眼。记得新生入学那天，他崴了脚，是自己送他去的医务室。不过后来倒没有因为这件事变得熟悉起来。想到这，脑子里关于徐中的事就快见底了，剩下的只知道他很内向，也没什么要好朋友。他烦躁的拧着了拧眉。
算了，不是多重要的人。
“历川，面做好了。”徐中的声音传来，历川的思绪被打断了。
他应声去开门，看到门外站着的徐中。徐中对着他露出个笑脸，“面放在桌子那里。蛋要吃溏心，还是全熟的？”
他看着这个笑脸，意外地那一点怒气烟消云散了，“溏心的。”
历川无足轻重的一句话说完了，却不知道此时已经有一颗种子埋进了他的心里，等着有一天发芽然后长成参天大树。
徐中还弯着嘴角，历川跟他一样，也喜欢溏心的煎蛋。
两人走到桌边坐下，徐中把那碗放有溏心蛋的面推到他面前，拿起另一碗吃了起来。
历川看着眼前的面，煎蛋恰到好处，蛋黄呈半透明状，面条晶莹透亮，青菜也是翠嫩的样子。汤色是浓郁的白色。虽然简单，但却十分勾人食欲。
徐中把口中的面条咽下去，对历川说到，“吃嘛，我放了姜，暖胃。”
历川闻着这股鸡蛋姜汤的味道，有一种奇妙的感觉。他夹起一筷子面条，放到嘴里。汤汁浓郁鲜美，面条劲道，非常好吃。他又用筷子夹起煎蛋咬了一口，溏心的蛋黄软软的，口感很好。
不一会儿，徐中就吃完了。他站起来，一边收拾碗筷，一边说，“洗衣机里衣服我帮你洗了。”他把那件藏起来的衣服拿去跟原先的衣服洗了，免得露出马脚。
历川抬起头看他。
“你放了快一天，天气这么热，已经臭了。”他站起来双手握着碗筷忐忑地说。
历川继续看着他。
然后，道，“谢了。”
徐中暗暗呼出一口气，朝他眯眯眼睛，算做是对他说不客气。然后到厨房洗碗去了。
洗完碗，徐中回房间取了衣服去卫生间里洗澡。这套房原先只有一间卧室，就是历川现在住的那间，带有独立的浴卫。而徐中住的是书房，没有供人洗漱的地方。徐中只能到厨房边上的卫生间里洗澡，这里没安装热水系统，所以没有热水。好在现在是夏天，也没什么。
徐中洗完澡出来，看见桌子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