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38号

我是超人38号。在还有五分钟下班的时候，我的老板突然给我打过来一个电话，简短的打碎了我按时下班的梦想

  “郊区荒山内部，邪恶科学家毁灭世界的仪器还有十分钟就要启动，现在马上去摧毁仪器，拯救世界。”

  说完，老板就挂断电话，把拯救世界的责任抛给了我。我低头看了看自己，膨胀的肌肉已经泄了气，皮肤贴在骨头上瘦的像一只鸡架，红内裤被休闲裤挡在它应该存在的地方，我还把格子衬衣的下摆塞进裤腰里，挡住了任何表露自己身份的机会。我抬起胳膊看了眼表，又无力的垂了下去，拖着两条腿朝洗手间走过去。我还要把该死的内裤套在外面，咬着指头把肌肉给吹出来，毕竟这是超人对外的一致形象，尽管我觉得这样很变态。

  我今天已经很累了，先是喜马拉雅山体滑坡，我推着那块断裂的山体整整两个小时，用了不知道多少罐胶水才把它重新粘回去。粘山体是个技术活，但是该死的风总是卷着石头大的冰雹砸我的脸，像一把钢锯在我纤细的理智上磨合，不止一次我想松手不干了，这块破石头该咋滴咋滴，滑坡了跟我又没一毛钱关系……好吧，有关系。这关系着我的年终奖，一次任务的失败就关系着我在超人公司的晋升空间又缩小了一圈，还有可能被评选成年度最差超人，在公司年会上发表自己的悔过书。

  我只是个普通超人，付不起房子首付，买不起车，吃饭也大多数是在沙县解决。所以这种撒手不干的想法也只局限在脑子里，除非我哪天不想在超人界里面混饭吃了。

  后来我又去外太空跟准备攻打地球的外星舰队谈判，五千条装备着激光炮的战舰在我面前排列成十五个纵队，老板竟然就派了我自己出来。外星舰队队长头上顶着两条鲶鱼须，像个果冻似的身子被包裹在宽大的披风里，站在战舰指挥室指着我的鼻子就是一顿大骂，我还要像个智障一样对着他笑。没错，我还得对他笑，老板说对待外星友人必须拿出自己最真诚的态度，不管他们是来干嘛的，都要表现出超人公司的员工素养，可能我们的下一个客户就是外星人。

  我搓着手飘在外太空对着外星人笑了三个小时，听着他骂我骂到词穷，中途还喝了两口水，最终带着舰队回了自己的星球。如果他们真的打起来我还轻松点，不用摆出一副孙子脸对他们陪笑，可是他们不撕破最后一层脸皮，我就得供着他们，毕竟他们可能是客户，我只是个普通超人。

  从宇宙回来后我找了一家沙县吃了碗拌面，散发着葱油香味的面条勾起了我所有的食欲。我端起碗把面条往嘴里疯狂的填塞，老板又一个电话打了过来。高铁轨道缺了一截，一架高铁马上就要通过，让我三十秒内解决问题。真的，我接完电话后嘴里的面条都没嚼完就举起胳膊蹿飞到高铁轨道上，高铁那时候离我已经不足十米，我端起高铁车头朝天上飞，该死的高铁真他妈重，压得我差点把刚咽下去的面条吐出来。我把高铁拉过缺口后站在轨道上扶着膝盖大喘气，抬手看了眼表，还有半个小时下班。

  我钻进了个公厕，把包裹着休闲裤的内裤塞进了它应该存在的地方，深呼吸了几次，把吹起来的肌肉恢复成原来的模样，紧贴着骨架的居家贴身款，整理了一下衣服，看看时间，还有六分钟下班。我走出公厕，脸上挂起了幸福的笑容，一种脱离了工作拥抱生活的满足感逐渐充斥着我的大脑。然后，我的电话响了。

  我顶着一身的充气肌肉在公厕门口起飞，脑子里想着躺在家里的床上有多幸福，刺过厚重的云层带起一道白丝，歪斜着砸进了荒山里。

  2

  处理完这件事情后我实在是飞不动了，飞行也是需要消耗体力的，我肚子里只有一碗拌面，现在估计连口汤都没有了。

  我搭上了去市中心的地铁，上车的时候人还不多，我在车厢角落里找到了我的福利专座—超人座位。我葛优瘫式的躺在座位上，觉得这是自己这一天最美好的时光。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误会，我把红内裤扯出来一个角露在外面，证明我的超人身份。

  地铁经过四环路的时候，人潮里出现了一个大妈。大妈是从一群年轻人里面挤出来的，整个人像一张绷紧的弓，目光犀利且全面的扫描过车厢两侧，没有发现空余的座位，拥挤的人流推着大妈往车厢边挪了几步，正好挪到我的前面。

  大妈瞥了我一眼，扬起的下巴尖示意我麻溜起来别耽误她享受年轻人让座的心情。我连张嘴说话的欲望都不想有，指了指自己露出来的红内裤边，就不再搭理她了。

  超人也是人，拯救世界已经够累了，每天飞过来飞过去的，粘完山体还得去外太空装孙子，休息的时间就够吃一碗拌面的，临到下班还得义务加班，这日子已经让我很想去死了。再说这是超人专座，本来就是给超人准备的，我只是个普通超人，没什么大的理想，现在就想瘫回家，躺在床上刷剧。

  大妈见我不动，小情绪渐渐起来了，估计是我那未曾谋面的大爷真的把大妈宠成了小仙女，让大妈在黄昏暮年还能发自己的任性脾气。

  “小伙子，大妈身体不好，给大妈让个座吧。”

  大妈你得了吧，我现在这样看着才是快死了的样儿，你刚才可是从一群大小伙子里挤进来的。

  “小伙子，尊老爱幼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传统美德也没见自己张着嘴往外说的，我还比你小呢，你爱爱我行不行，爱我好不好，我给你么么哒。

  “你是不是不让座？”

  大妈加重了语气，让我想起来老奶奶批评小孙子时候的那种烦躁感。大妈估计对我挺失望的，没能用道德的武器胁迫我抬起被资本主义家累趴下的身躯，让身处社会主义建设潮流中的大妈身心剧痛……以上是我的吐槽，我本来以为大妈会效仿前辈一屁股坐在我腿上，用这种堪称行为艺术的行动表达出对中国新一代的不满，我都已经认命了。可我低估了大妈，也低估了中国大妈界的模仿能力。大妈两只脚撑开，道德的双眼里写满了不屑鄙视有钱你来打我啊之类的话，双手握成嘻哈的手势，对着我不停的向下示意。大…大妈在diss我。

  哟哟/你这个衰仔是不是脑残/看见大妈你还不麻溜站起来/让你让座是给你的荣幸/耽误我跳广场舞你能负的起责么。

  别跟我说你上班累坐上起不来/那么累你去死好了干嘛坐在这/我比你年纪大说你你就得听着/不服给我憋回去/要不我躺地上指着你不起来。

  像你这种人注定没出息/连个座都不想让你还能干嘛/看你这样注定连个女朋友都没有/就算有了也是骗你肯定娶不回来。

  你这种人/上班无力/下班费劲/住的像狗/累的拖不走/憋屈的像龟/都不敢伸头/遇见我算你倒霉/谁让他妈我比你大几十岁/

  有脾气就给我憋着！

  有钱你就碰我一下！

  你就是个社会败类！

  你就是个道德蛀虫！

  哟哟/我是你大妈/死衰仔。

  我被大妈喷了一脸的吐沫，看着大妈从尬喊到尬舞，手指头在我眼前戳来戳去，好几次我的眼皮都感觉到大妈对年轻人道德丧失的愤怒。

  我没生气，我就是脑子有点转不过来弯，可能是地铁里空调坏了，让我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变成了岩浆色，对，可能就是温度问题。毕竟我只是个普通超人，买不起房子，开不起车，任何超出我经济范围的事情都不可能在我身上发生。

  然后，我在地铁上跟大妈打了一架。

  在我起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房子车子没有了。

3

  我在公安局里跟警察大叔说完事情的经过，警察大叔向公司老板求证了我的超人身份后，悲悯的看了我一眼。

  有什么比我的经历还惨的。社会毒瘤在地铁上跟老年人打架，被老年人一记擒拿手扭住胳膊，随后大妈稍微一用力我就被反扭跪在地上吆喝“疼疼疼……大妈你轻点……断断了胳膊。”人潮人海中，大妈的脸上焕发着社会主义的光辉，用正义的力量教会我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年轻一个道理，别跟大妈动手，你打不过大妈的。当然，最可怕的一种结果是你打赢了。

  大叔拍拍我的肩膀，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去找你大妈道歉吧，能把自己说的多惨就多惨，别在乎面子，男人嘛，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的心里涌起一阵暖流，怪不得现在萝莉都喜欢大叔款，简直想让人分分钟嫁了好不。我朝大叔用力的点了点头，朝隔壁大妈的笔录室走去。我该怎么跟大妈说呢，从小到大都没有女朋友却年少失身，在思索宇宙起源的历程中日渐消瘦；租的屋子还不如厕所大，冬天漏风夏天漏光下雨漏水，每次季节一变化屋里就像过年似的举屋欢庆；养过一条叫单身的狗，没过一个月就上了隔壁小区的纯种狗，狗主人在自家小区里骂街的声音我在家里都听的一字不差，单身跟着吃了半个月软饭后回来一脚踢翻了它的狗盆，躺在地上高傲的瞅着我，让我去伺候它……

  我心里泛起来一阵悲愤，觉得最惨不过我自己，肯定能感动大妈拯救我自己。我走到笔录室门口的时候，发现两个警察对立站着苦笑。

  “大……大妈呢？”

  “走了。”

  “走了？怎么这么快？”

  “说赶不上跳广场舞了，非要走。我们俩人没能拉住。”

  我长叹了一口气，觉得这是今天最幸运的一件事了。就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不知道自己应该笑还是应该哭。

  老板给我打过来一个电话，感动的我接电话手都不稳。谁说资本家没有情，谁说资本家没有爱，这才是资本家的真面目，重情重义。

  “喂，今天你跟大妈发生冲突了是吧……别跟我解释，我不想听，我通知你，因为你的行为给超人集团带来很大的损伤，我已经发声明你是个临时超人，并不属于本集团。明天来把自己东西整整，别给公司添麻烦。”

  出了公安局天已经黑了，霓虹闪烁的城市里带着面具的男女在手舞足蹈，我突然想看看星星，就像在乡下老家里躺在草堆上数星星到底有几颗。

  我抬起手臂飞到天上，穿过浓重的一层烟尘，躺在云上看久未相逢的夜空。我是个超人，现在无业。拯救了好多次世界，还是买不起房买不起车。我生命中那个天女不知还流落在哪里，家里的父母的年龄也超过了我成功的速度。

  在这个世界上活着真的好累啊。

  是吧，红内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