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

作者:唐敏/往事(敏儿)

沉默入思，寂寞入念，黑夜便是思念的源泉，永无止歇！                                                                            ——题记

父亲已经离开我整整一年了，每当夜深人静时，父亲的音容笑貌时常会浮现在我的脑海，一些曾经的过往也会历历在目。

1941年六月初八，父亲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民家庭。他在家里排行居中，上面有两个姐姐，下面有两个弟弟。父亲的一生历经了八年 kang zhan 时期，历经了六零年挨饿时期，历经了文化大ge ming 时期，也见证了现在日新月异的繁荣时期。

2018年5月22日，父亲因肺癌晚期不治身亡，享年78岁。

父亲一生平淡，却一生经历坎坷，每当忆起父亲，我都会潸然泪下，心痛不已。

父亲

              (一) 父亲的青年时代

父亲读书的时候，不仅文章写的好，画画的好，还写得一手好毛笔字；二胡，横笛等乐器，吹拉弹唱也样样精通。每次校园的演出活动，总少不了父亲的横笛、二胡表演，他那高高的个子，帅帅的模样和动人的曲子，总能吸引好多青睐者的目光。

父亲还是学校的体育全能运动员，尤其是打篮球，在学校的篮球场上，他娴熟的技巧和矫健的身姿也总能博得众人的掌声。小时候，每当听到别人提及起年轻时的父亲，我都会用崇拜的目光望向他。

父亲读高中时正处在文化大 ge ming 时期，那时他就读于一家省重点高中。

父亲学习很优秀，记得家里面好多线装的书和一部《kang xi 大字典》，是父亲读高中时，一位喜欢他的老师送给他的。那位老师父亲曾提起过，好像是一所大学的教授，在 wen ge 期间，被下放到他所在的学校的。

父亲年轻时曾是一名小学教师，听奶奶讲他教学期间，还被当做“chou lao jiu”关过牛棚。

父亲上高中时，一所航空学院来学校招生，他报了名，在体检就差最后一项时，奶奶死活不让去，说什么开飞机危险。

有的时候父母的决定真的会影响孩子的一生。

父亲脾气倔强，在上高中时曾励志一定考上清华、北大，其他学校考上也不会去。结果在高考时以几分之差与清华大学失之交臂，最后学校同意家长的请求让父亲复读，而父亲死活不去，奶奶满屋子追着打他，也没有拗过他，最后父亲就留在了村小学当了一名小学教师。

父亲在教期间曾做过两次手术，一次是胃切除手术:当时他正在讲课，突然肚子疼，实在难以忍受，就坐下用办公桌抽屉顶着肚子坚持把课讲完。据当时他的学生讲，那时的父亲满头是汗，脸色很是吓人。那次因为胃穿孔做了胃切除，胃切除了三分之二，第二次是阑尾炎手术。也是因为这两次手术，父亲从此离开了执教近十年的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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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父亲的无奈

1976年唐山大地震，母亲从此离开了我们，那时我还不太记事，最大的姐姐12岁，父亲那时35岁，他怕我们受后妈的苦，就没有再婚，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抚养着我们四个孩子。 

记得有一年，父亲的一位在文教局当副局长的老同学来到我们家，他是来请父亲去一所中学任教，去管理那个学校的一个大乱班的。据说那个班的班主任换了好几个，已经没有老师愿意去当班主任了。因为父亲教学时，小有名气，不管多难管的学生在父亲面前都特别听话。可是父亲拒绝了他，他那位老同学不死心竟又来了两次，都被父亲一一拒绝，最后一次那位老同学满口应下:只要父亲答应，保证一年后给父亲转正，还把家里人的户口都落入城里。父亲低头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如果那个年代入了城市户口就没有了土地，也就意味着没了粮食，什么都要自己买，那时教师工资又很低，离开了农村，单凭父亲一人养活我们，日子会更加困难。

大姐中考时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一所高中，那期中考新增加了英语，大姐他们学校根本没有英语课，结果他们学校只考上三名学生，其中就有大姐，大姐比其他两名学生分数还高出好多，但由于家境问题，上学要住宿，学费加住宿费再加上饭费，是一个不小的开支，父亲很为难的找大姐商量是否继续上学的问题，最后大姐含着泪偷偷把通知书撕了，那时的父亲也只能无奈的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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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 父亲的严厉

                                (1)

父亲对外人说话幽默诙谐，可对他的儿女们非常严厉，不苟言笑。

“食不言，寝不语”，我至今记忆犹新：一次吃饭我和二姐大声说话，一声不响的父亲一把就把我的碗拿走，并严厉的说：“别吃了，一边说去！”

每次家里来了客人，我们小孩子是不能上桌子的，只有等客人吃完了，我们才能吃饭，现在回想起那时的情景，心里总不免一阵酸酸的感觉:那时我和哥哥姐姐们也不跑外面玩儿去了，就候在堂屋里，一会儿过去撩一下里屋的门帘，看看桌子上的饭菜还有多少，而那些饭菜也只是现在的家常便饭罢了。

        我小时侯很调皮，在外边常和小朋友吵架，每次家长找家里来，不论对与错，父亲都是把我打一顿，记得最重一次，父亲气急了，脱下鞋，把我屁股打的上课只能半坐着。

有一个小朋友平时就很霸道，在一起玩的过成中，谁无意碰到她都不行，还恶人先告状，告诉家里大人，我因为她也没少挨父亲打。

我9岁那年，记得有一次跳皮筋，我的脚无意中踢到了她，她就和我吵起来，这时他15岁的表兄正好路过，就折了一根树枝狠狠地抽了我一顿，当时是夏天，抽的我胳膊上一道道血檩子。我哭着往家跑，跑到一半又犹豫了，心想:如果她再带着家大人找到家里向父亲告状，我岂不是还要被父亲打，就吓得藏在奶奶家地震没有倒塌的危房里躲了一天，到了天黑了，连饿带困的我壮着胆子回到了家，父亲见了我生气的大声问:“一天不着家，跑哪玩去了！”我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向父亲说了一切，当时父亲拉起我的胳膊看了看把头别到了一边说:“快吃饭去”！我想那时父亲一定是心疼了。

                                (2)

我上小学时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升入初中时因为暑假期间在文化馆办理了一个借书证，整个暑假宅在家里没日没夜的看书，结果开学时视力一下降了下来，根本看不清黑板了。因为当时惧怕父亲的严厉，没敢和父亲说，结果学习成绩一落千丈。到了初二上半年才由城里的大姑父带着配了一副眼镜，那时已经高度近视了。

我在中学时，我们班被指定为河北省的一个自学实验班:我们学校有两个班被选上，我所在的班就是其中之一。课本是实验课本，和教科书不同，比教科书要厚上好几倍，里面的内容就像老师教学的备课材料。

那时我一遇到看不明白的题，就去问父亲，父亲就会给我翻来复去讲几遍，可能父亲平日里太严肃了，所以在他讲的时候无论我怎么努力思考，按着他的思路去分析理解就是不明白，眼看着父亲越来越阴沉的脸，只能违心的说“懂啦”，这时的父亲才会长舒一口气。而那时我却在心里想:“要是有妈妈在多好呀，一定会耐心的、不厌其烦的给我讲的”，父亲也不至于这么累了。

我们那时的早饭很单调，每天早起是棒渣粥，那种只有少量棒渣，稀稀的黏黏的粥，是要经过长时间的熬制才能熬好的，所以父亲要每天天不亮就起来给我们做早饭，才能确保我们吃了早饭，上学还不会迟到。

早饭不吃是不行的，到了吃饭时间，父亲把家里吃饭用的方桌摆放在堂屋地上，我们几个孩子都赶忙过去坐好，一声不吭，埋头吃饭。吃完了就各自取自己的书包出门去上学，最后父亲吃完收拾完去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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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父亲的工作

父亲做过县政府的文员，是他的一个学生帮忙找的，可是因为要照顾家里，时间上有些约束就辞了职，做了村小队的保管和村里的农业技术员。

后来农村土地承包到户，父亲更忙了，在工作之余要收拾庄稼，家里还养了两头猪。这时的我们也陆续长大了，在家务、农活方面我们也能帮着父亲，父亲也逐渐省了心，不那么劳累了。

记得有一年，父亲为了给哥哥攒娶媳妇的钱，就参加了村里的装沙队的工作，那个工作在当时农村是比较挣钱的，可也是一种体力活，特别累，那时候吃的也不好，我记得那时家里天天棒子面饼子，棒子面粥，菜也很单一，都是自家院子里种的。那种日子父亲不知是怎么熬过来的，他的胃不好，还要每天吃棒子面，每天干那么累的活。

父亲到了晚年，国家新政策下来，把父亲任教时的工龄给补上了，并且给办理了退休，按月领退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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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父亲的病

自从哥哥结了婚，父亲的苦日子也熬出了头，那时他和哥哥住在一起，哥哥嫂子非常孝顺，父亲平日里就在他的一个学生承包的粮店上班，他的学生很照顾他，工作很顺心。可好景不长，父亲54岁那年得了脑血栓，差一点就瘫痪了，坚强的父亲从不会走路，不会吃饭，慢慢锻炼着自己吃饭自己走路，康复的很不错，但从此他的后半生一天也没有离开过药物的预防。

去年父亲得了肺癌，发现时已经是晚期了，要不是大口大口的吐血，他还在忍着，他的一辈子为了他的子女们一直都在忍，“忍”已经成为了他的日常生活习惯。

而在父亲入院时，医院大夫说的一席话，让我至今难以释怀:“一年前他本人就应该有不好的反应，觉得哪不好受，及时来医院做检查，那时还是良性的可以治好，现在已经晚了”。

父亲和哥哥嫂子住在一起，有时我去看父亲，总听嫂子说父亲晚上老说热，爱吃冰棍儿，可每次我问父亲哪里不好受，他总是低下头，什么也不说。但从那时起他白天老去十字街口的小卖店门前坐着，我想父亲选择那里，一定觉得那里可以迎到他在外面的孩子们到来的身影吧。

父亲把自己沉默成了一座大山。他坐在小卖店前，深深低下头的样子也烙在了我的心里，每次想起都会泪流不止、心痛不已:父亲您有病为什么不和您的儿女们说啊，您的沉默让您的儿女们失去了多少次了解您的机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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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 父亲的离世

父亲把自己封闭在自己的内心世界里，只有在他将要离世的那些日子，才完全的向他的儿女们打开了心扉。

那几日他对我们几个儿女说话幽默，又唱又笑，听话的像个小孩子，喂他吃饭，他故意的张大嘴“啊”逗我们开心，喂的稍微慢一点，他就会故意嘴里发出“诶……”一声长长的怪音出来；那时正值春天，父亲学的布谷鸟叫声也不时响起，逗的我和哥哥姐姐们笑出声来，随即我们又会转过身去，把盈满眼眶的泪水生生的瞪回去，然后再笑着转过身来面对他。

我们和父亲就这样互相刻意的给彼此留下最后的美好时光。

我想，如果父亲从母亲走的那一天开始就像这几天这样和他的儿女们相处，可能还会陪我们很长的一段路吧？

在父亲离世的头几天，一直处在半昏迷状态，嘴里不时唱着歌、哼着乐谱、说着满嘴流利的俄语，也就是从那几天听叔叔们说起父亲年轻时的一些事情，平日里父亲从没有和我们提及过他的过去，我们这些儿女也没有真正走入过他的内心世界，我想他的心里一定很孤独吧。

以至于他要离开时，在这个世间留恋的那几天，满嘴的胡言乱语里有的都是他最美好的时光——青年时代，而以前他从来没有和我们分享过他的快乐，他把他的美好回忆留在了心里。

父亲接近离开的一个下午，一直叫着我的名字“敏儿，敏儿，陪我说说话呗！”那时父亲处于半昏迷状态，一直不停的胡言乱语。而我却因为父亲有病期间一直没有睡过多少觉，那一天竟然在父亲身边睡着了，错过了与父亲仅有的一次想和我说话的机会。我好后悔，为什么不在父亲身边的我，为了他的不久离世彻夜不眠而伤心落泪，可到了父亲身边却睡的那么踏实啊？

父亲哪怕是您的胡言乱语，我也要听、也要一句句记在心里，来陪伴我想你的日日夜夜，因为这才是您与您的女儿今生真真正正一次交谈啊。

而您在世时，每次去看您，您也只是简单的问问我的近况，然后就在一旁一直默默地笑着看我。

父亲的一生虽然平淡，可每一个有父亲陪伴的日子，都深深烙印在了我的心里；与父亲过得每一个贫穷的日子，都是那么甜、那么暖。

父亲我要怎样才能感谢您，把我抚养成人；我要怎样才能感谢您让我拥有独立的思想，坚韧不拔的性格。如果有来世还希望与您能成为父女，那时您一定要把您的心事全部与我分享。

              写于:2019年6月14日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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