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容道上,吕清盈牵着马,站在路中,一片落叶卷起她的衣摆。
自从出了寻萝山庄,她跟着小鬼,马不停蹄地跑了十多天。他们也没什么规划,常常宿在林间山地,饥一顿饱一顿的。小鬼不眠不休倒没什么,可她是血肉之躯,要吃饭睡觉,马儿也需要休息。她还没抱怨,小鬼倒嫌她慢,昨夜一人一鬼吵了几句嘴,她多睡了一会,结果一觉醒来,小鬼居然撂下她溜了。
等了一个上午,她已经饥肠辘辘,也不见小鬼回来悔过。她鼓起双颊,强牵着泪水在眼里打转。一路的风餐露宿,积了满腹的委屈,此时爆发了出来。
不就是被鬼丢下了嘛,没事!我一个人也能走!
她用衣袖捂了捂眼睛,踩着脚蹬子上了马。可坐在马上,却不知该往哪儿走。往后早已看不见寻萝山庄的影子,往前所见之路不过几丈远,不知前方的终点在哪。她只好驱马继续前行,到了有人的地方再去打听。等找到黑无常,她一定要告它一状!
她一路寻人问路,磕磕碰碰地前行。可这神兵府好像故意躲了起来,她都走了快一个月了,愣是没见到影。所有人的手都指向前面,告诉她,不远了。她深深叹了口气,这黑白无常也真是的,都这么久没见她过去,也不派个小鬼来找她!
要是能遇到其他小鬼,让它们给黑无常捎个信也行啊。可她的在大城小镇四处游走,愣是一只小鬼都碰不着。难道都被派去抓凶兽了?可总不至于连人间的生死轮回都撂下不管了吧?
她擦了擦额头的汗,下了马,抬头看了看这山中唯一有人烟的地方,牌匾上书:洗月庵。她将马拴在门口的树上,自己走了进去。
“阿弥陀佛!”她冲着在庭院中洒扫的一位尼姑双手合十一礼,“这位师傅,在下路过此地,天气炎热,能讨些水喝吗?”
尼姑也回她一礼,冲一旁水缸边的尼姑道:“寂恒,给这位施主打些水吧。”
“多谢师傅。”吕清盈朝她一礼,往水缸边走去。
寂恒打了一瓢水,捧给她。她回礼一拜,接过水瓢,大口喝了起来。当她把水瓢还回去的时候,发现眼前的寂恒师太十分眼熟,她也正盯着自己打量。
“你是……清儿?!”寂恒先认出了她,激动地上前握住了她的双臂。
吕清盈听到她的声音十分熟悉,这才反应过来,惊叫道:“娘?!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的装束都换了模样,也难怪花了些时间才认出对方。
“清儿,你总算回来了!”齐云月喜极而泣,将她拥入怀里。
流浪了一个月,如今见到了亲人,就像浮萍终于有了落脚的地方。她扑进她娘的怀里,一路的劳累和不安,终于在此刻安定下来。
吕清盈是外人,按规矩本不能在庵内留宿。但净悔主持知道寂恒当初就是为了她而入的佛门,便同意她暂住三日。
这洗月庵位于利河州郊外,往东再走三十里地便可进城了。此地距离神兵府所在的泷泗宝峰也不过百里,一日的马程便到了。但此刻她只想好好待在她娘的怀里,过几天安生日子。
当年她失踪后,吕老爷气得要把齐云月和露玉打死,但他不想断了葛家这个姻亲,便心生一计,让露玉顶替出嫁。好在葛岳泉并没有发现,他把露玉当成了吕清盈,一直悉心呵护。
齐云月十分担心吕清盈的安危,央求吕老爷寻找她的下落。此事不便让葛岳泉知道,吕老爷也只能让人暗中打探。但吕清盈杳无音讯,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也找不出半丝痕迹。
不出几个月,露玉便怀有身孕,这可把一家人都高兴坏了。这时,吕老爷反而担心吕清盈的出现,会坏了葛岳泉和露玉的关系,于是暗暗转换了命令:一旦发现她,就立刻把她抓起来,决不能让她出现在葛岳泉面前。
齐云月也是无意中发现了这个秘密。一方面,葛岳泉和露玉夫妻恩爱,露玉更是苦尽甘来,难得过上几天好日子,她不想破坏。可另一方面,吕清盈对葛岳泉的感情她是知道的,自己也是女人,自然明白容不得旁人的心思。手心手背都是肉,让她如何取舍。更何况如今吕老爷更是狠心要对自己的亲生女儿下手,她没有法子,只能选了一个最不是办法的办法——出家。
她作为一个弱女子于世,对于眼前的局面毫无办法,只能来乞求菩萨在天有灵,保佑她的女儿能平安避劫。净悔主持说她尘心太重,不肯收她,只是她一再坚持,净悔只好暂时留她在庵里住着,让她带发修行。直至两个月前,净悔被她的诚心打动,她又颇有慧根,这才为她剃了度,赐法号寂恒。
如今,齐云月得偿所愿,见吕清盈平安归来,免不了一番郑重的祷告。吕清盈在她屋里歇息,醒来时已经错过了晚膳的时间。齐云月便亲自下厨,给她煮了碗面条。看着女儿心满意足的吃着,她心里别提有多感激,可有些事压在她心里,不知该如何开口。
”清儿,吃饱了吗?”
吕清盈喝完最后一口汤,用舌头抹了抹嘴,用力地点点头:“饱了,还是娘煮的味道好吃。”
其实灵犀给她备足了银两,只是一路上她留宿城镇的机会不多,常常没吃没喝,倒是省了不少钱。
齐云月将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语重心长道:“清儿,娘跟你商量个事儿。”
她一笑,道:“什么事儿啊还商量,娘直接说不就好了?”
“清儿,你把葛庄主……让给露玉吧。”
吕清盈一愣,想不明白她娘为何会有这样的要求。她之所以在这里,并不是要夺回葛岳泉,只是走错路,恰巧来到了此地。她也知道露玉是在吕老爷的安排下才顶替自己嫁给葛岳泉,情非得已,自然也不会再怪罪。况且她现在也有了心上人,葛岳泉和露玉既是两情相悦,自己又岂能不成人之美,何来“让”这一说?
“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说起这事啊?”
齐云月以为她不愿意,缓缓开口道:“露玉她……是你的亲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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