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

我曾以为的来日方长，其实竟没有来日。

生命中，每一次遇见、每一次走过，每一次哭、每一次笑，都仅此一次。人世间，每一次成长、每一次摔倒，每一次相逢、每一次离别，也仅此一次。

自你离别有年，我已不敢再说来日方长这个词语。所有过往，都似琥珀，一切记忆，皆是珍藏。

我也曾试着用一些方法去忘却，不提往事，不言未来。然而，那些如影随形的梦境，往往不由地钻进深夜的梦乡，如麦芒般刺破胀痛的气球。梦的碎裂，是有声音的，清脆而响亮。

我试着再次出发，去山山水水之间，那些我们那些年曾走过的风景，试图让脚步、心灵和往事再次相逢：走曾经走过的路，呼吸曾经呼吸过的空气。

这是夜晚，我选择和J一起夜爬东蒙山。那座那些年常去的青山。

是拜往事所赐，清凉的夜风中，我烦闷不语。J知道叽叽喳喳的人此时沉默，定是有心事、有心结，应是心情不佳，于是就没话找话，和我聊工作，聊生活，聊减肥，我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如这上山的阶梯般枯燥无味。

J说，你看，夜色好美，远处的城市点点滴滴的灯火寥若晨星，而近处竟然是车水马龙的闹市。我叹一口气，是啊是啊，但更近的脚下，却是万籁俱寂、虫鸟叽叽的境地。J说，也是，静也好，闹也罢，都是风景呢，用心感受即可。

J又跟我说起她记忆深处的一位老师，那位谷姓老师，教了她人生第一节生死课。当时学校附近河边有一女子跳河自杀，谷老师说，凡身体发肤授之父母，而今轻贱毁之，是为不孝，是为不自爱。人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皆有化解的法门，活着才是硬的道理。J说，很多年过去了，背的课文早忘了，但老师的这几句话却记忆犹新，使自己对生命充满了敬畏。

青石筑成的台阶，坚硬而不屈，顺着山势蜿蜒向上，我用手电筒照了照，似乎没有尽头，更看不到转折之后的去路，有点泄气，这破路今日怎么这么长呢？J鼓励道：“人生之计，谋在深远。但这爬山可不一样啊，爬山之计，在谋眼前，一步一个脚印，积跬步而致千里，不经意之间就到了呢。”此时，我举头仰望，可见一轮圆月，似一团火焰缓缓而上，看得有些醉，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也对呢，J说的对啊，积跬步而致千里。不管致不致千里，跬步何敢怕也？走你。

又走了一段路，到了孔雀坪，能看到灯火璀璨的七都岛摇曳在江面上，和夜色交相辉映，煞是好看。便拉着J的手加快登山速度，J惊呆了，刚才不是扭扭捏捏走不动吗？怎么一下子飞奔起来了呢。

过了孔雀坪，便进入了长城，这是新近才修的景区长城，随着山势弯延起伏，也颇有明长城的风姿。我在烽火台美滋滋地拍了几张照，觉得很满意。 此时，月亮也跟着上山了，云淡山月明、风平水镜清，我痴痴地看着山月和江水，不禁赞叹起这人世间的美好来了，怪自己平日里读书太少，竟找不到合适的诗句也感叹一番，便对着夜的虚空长啸：阿呜……，然而，夜空没有回音。

又想起那年爬东蒙山时，冬日温暖、绪风温柔，我们漫步山路，看山脉起伏，看绿树成荫，看枝叶俏然。一晃多年，今夜，我再次爬到东蒙山之巅，举目四顾，依然是一览无余，远方灯火似锦，先前的烦恼也渐渐消散了。这时，天上飘来几片云，月亮就像个孩童般，钻了进去，是要睡觉了吗？偏偏不好好盖上被子，露了小脚丫子出来，还想玩耍呢。

还想再看看景吹吹风，J说，太迟了，回吧。一地有一地的风景，一时有一时的感触，哪天白天再来啊。

下山费膝盖，走得有些慢，我用手电筒四处探照，想找找以前的印记：此处大约有两处亭子，那里应有个道观，想着那时是白天，也进了道观，看了道士，观了地上的八卦图，还有那头老子的乌牛......恍惚间，又有那日上山的热络情景，而这是夜晚啊，整座山惟我两人别无他物，其余则虫鸟不语万籁俱寂，不免怅然若失。

曾以为的来日方长，其实竟没有来日了，而我依然倔强地用脚步和心灵，再次感受曾走过的风景，再次和往事干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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