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乐奶奶

作者: 林想 | 来源:发表于2017-03-30 00:01 被阅读41次
    乐乐奶奶

      我到现在也忘不了她!

      她可真是个悲剧性的人物呵。我头一次见她时,她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一样,正给别人讲一些糊涂的神怪故事呢。她常讲的故事总离不开运命,总爱叨咕一些不符合光明社会的隐晦。

      她总是戴着一条灰色条纹的头巾,方正敦厚的脸庞带着几丝神秘,这和她的形象极为不符。讲故事时,她慢悠悠的,然这慢悠悠里,你可以感受到她的虔诚,尽管她的儿女有的当了大官,有的是小资产阶级,听着潮流的音乐,儿女们不爱听她说教,每次听她的故事,都要找各种理由避开。只有她的小女儿,一个极似她的女人,也戴一块头巾,常常与她出现在任何一个悲悯的时候里。她的疑神疑鬼听说是老了以后才呈现出来的,所以我曾问我的母亲,人老了以后都会这样吗?我的母亲正忙着和她学说教,顾不得理我,让我看书去,我很愤慨,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个村庄,她是从什么时候来到这里?后来母亲告诉我,她五十年代就在这里了。可是她来了之后,村里上了年纪的女人,都变得像死水坑一样封闭。但是,迫于母亲的家法,我捧着一本思想品德书心不在焉的看起来,忽然窗外闪过一道黑影,又听见一声叫,便不见了踪迹,那是我养的一只黑猫,大概起饿了吧,有可能觅食去了。但这家伙很无能,自我养它以来,不见它抓住一只老鼠。

      我借口要去喂猫,丢下书本,一心飞了出去,再也不消回来。猫会去哪儿呢,我不用理会。晚饭的时候回到家里,母亲告诉我,猫被她借走了,她还向母亲嫌弃说:猫如果不是会抓老鼠,就不应该在这个世上存在。猫这东西不吉利。尤其是黑猫,来自阴曹里的鬼。事实上,她之前讲的故事,大多都是此种类型,当然她觉得很多的东西,都是不祥之物。凡是如此,才导致她平日里那般模样吧。我当然不爱听这些,母亲顾自转向厨房去收拾中午剩的饭菜。洗了把脸以后,又听见猫的叫声转身去寻时,却无法分辨声音来自何方?

      第二天,她又来了,神秘兮兮的一身黑,依然戴着那条灰色头巾,神情很疲惫,那张老脸好像彻夜未眠,显得更加臃肿。她进来后,连喝了几口酽茶,又把手张开,是几根黑毛,我抓起那几根猫,好奇的看着,她夺过来,又对母亲吩咐,把这黑毛丢到灶膛里烧了,母亲让我去丢,我回来的时候,听见她对母亲说我的黑猫死了,昨夜她把猫关在库房里抓老鼠,咳!该死!那家伙能抓住老鼠吗?接着她又说,她听见猫在哭,又好像在笑,我吓得不由的出了身冷汗,继续听她说是看见一个大黑猫双爪抵在她胸前,压的她喘不过气,她一直在叫,猫不理她,就是盯着她。后来她醒来,发现猫已经死了,准确来说,是被冻死了。因为起冬天,库房里是零下二十多度,不冻死才怪,可怜我的猫,临死还被栽赃陷害。她又告诉母亲,在她的脖子上有抓痕,我一看,明明就是自己挠的,很明白的事,她昨晚做噩梦了,又可能被魇住了。她又说了些乱七八糟的,便回去了,临走时看了我一眼,令人好不自在。

      第二年,她的第三个孙子出生的时候,她更加厉害了,再也不和人说话了,要说便是诉苦,说儿媳不给她吃,不给她喝,还让她睡冷炕。她干的活更加多了,但她都忍了。最重要的是,儿媳不让她抱孙子,为此还和儿媳闹过一场,但她输了,把儿媳惹了以后,她的日子更加难过了,我经常听见她一个人在低嚎,像那只猫一样,幽怨而又悲怆。

      从那以后,她就少来我们家了,再也不与人说鬼神之事了。她一个人在家悄悄的干活,那条灰头巾始终戴在她头上,像是灰色天空。儿媳妇忙着带孩子,不与她计较,有时抱着孩子到我家来,我看的清楚,那是个精力过剩的女人,红扑扑的脸蛋,端胖的身材,说起话来比麻雀还快。她也和我们聊天,说的多是她婆婆有多可恶,装模作样,疑神疑鬼,她怀中孩子眨着眼睛,十分明亮的眼睛,十分可爱的孩子,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叫乐乐,和他的奶奶一点不一样。年轻的媳妇继续说着,她后悔嫁到这里,每天都要忙,那个死老太婆晚上还哭。

      一天,我看见她带着孙子,这是她第一次带孙子,也是几个月以来见到她最欢快的一次。她从山梗那边过来,不时和田里的乡邻说她的孙子,直到走至我面前,才发现她穿了一件白色的衣服,一条红色的头巾包在她的头上,整个人精神多了,不过人好像瘦很多,我夸她的孙子可爱,她灿然的笑了,笑容在她的生命之光中摇曳着,脸上的皱纹更多更深,眼窝子深陷下去,露出欣喜。

      她是那么地爱孙子呵,甚至可以给孙子当孙子,她的孙子却很少叫她奶奶,但她不生气,总说娃还小呢。有一次,孙子玩的时候不小心把耳朵刮伤了,她大呼小叫,嚷嚷娃娃耳朵没有了,怎么办?急得她都快哭了。后来,因为孙子没看好孙子,她被儿媳一顿臭骂,并发誓不让她带孙子了。她自己颠三倒四,指不定那天,把孙子就丢了。她没有争辩,乖乖的听着,儿媳骂完以后她也畅快了,忙着去做一些碎事,不过,再也没有听她谈起孙子。有一次,我问她念过书没?她说没有,可父亲给我说她以前念过五年级,我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心里很困惑。

      2008年我们搬家了,再也没有见过她,也不知道她的日子什么时候可以时来运转。毕竟,她才五十多岁,走的时候,她已经得了很多病,大多是妇科病,她又没钱治,也舍不得治。临走时,她给母亲送了条花头巾,而她又戴上了那条灰头巾看着她垂气暮年的样子,知道她没有几天好日子过了。

      一次回乡省亲的机会,恰巧碰见她的葬礼,儿女们把丧事办的挺大方,有形形色色的人来参加丧礼。她生的时候没见过这么多人吧,死了却都见了,真是好笑的事情。出殡那天,我看见躺在棺椁里的她,整个人脸是青色的,有点肿,换了一身红绸衣服,灰头巾被换成了红头巾,静静的躺在那里。我有点开心,再也不用受她的神怪说教了,可是我好像,很早以前就没有听她讲故事了。回来的时候,爸爸说她是被冷死的,像那只猫一样。

      风儿在她的坟边儿吹,土黄色的土堆使她与我们隔离了,这下她真的去了鬼神的世界,你想在那边她会幸福吧。我返家的时候,看见儿媳背着孙子向家走去,手里挥舞的是,一条灰色的头巾。

      虽然昔人已殁,但回忆留在心底,每每看见灰头巾,总会想起她,她可真是一个悲剧式的人物,我到现在也没有忘记她。

      甘肃.平川,2016.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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