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石门棠
他滚动身体躲到沙发背后,用斗大的眼睛朝我示意,挥舞左手。
“再过一会,警察就会围住这里。我在电话厅跟警察通过电话。”我说。
“你大概疯了。”
“你得抓紧时间逃出去。至于我,大概不需要了。”
“不是一起走吗,白秋?”
“不了,已经来不及了,自从被他们下套贩了毒,我就离不开了。”
“不。我不会丢下你。尽管我们做的事都是在为自己挖坑。”
没有人想到我会从正面进攻。有人朝我开枪,子弹拉开的火线能烧掉我的头发,但已经迟了,枪声早已响成一片。新哥将一个靠枕扔向门口,我奔跑着窜出了房子,仰躺着飞了出去。鸡毛被对方的子弹打得飞上了天,五具平时泡满了水和酒精的尸体轻飘飘地落回地面。紧接着我听到击铁空壳的声音,我的枪没有子弹了,我顺手将枪扔到一旁。
一个人开了灯,走廊里满是灯光,似乎没有我容身的地方。四周一片死寂,似乎能听到血液淌出身体的声音。我仰面倒向地板,望着房顶的水晶灯盏,我看着那些零零散散的光点朝我扑面而来,如同天空的星光簇拥着我。
波王刚好从门厅里露出了身体,脸上冷肃,端着的手枪远远地指着我的脑袋,正为是否立即开枪犹豫。我朝一旁滚了过去,但被墙壁挡住了,一具尸体流出的血粘在手掌上很是滑溜。我撑起身子望着他。
“枪法很准,但没有几颗子弹。”他笑呵呵地望着我,但还是用木门挡住身体,只伸出脚将地上的枪踢下楼梯。他偏头望里一下房间,在提防新哥发难。
“放了白秋。我或许能放你一条生路。”新哥隔着墙壁喊道。
“凭什么讲条件。只要交火,只能有一个活到最后,这是你的信条。”波王说。
“你或许应该听听七叔的意见。白秋跟着七叔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干过一件错事,就算是捅了马蜂窝,也犯不着非得杀他。”新哥的声音又提高了些,似是说给七叔听。
“既不是我的意思,也不是七叔的意思。”
“那是谁的意思?”
“道。道亦有道。”
“奶奶的,你说的是黑道。”话音刚落,新哥从门里斜刺里冲了出来,抬着枪对着木门开了火,“你一会信佛,一会讲道,搞得自己多么高深莫测。到头还不是你在玩火,如果知道你藏毒,我早就杀了你这个胖头陀。”
“放下枪,或许七叔能饶过你。”
“要是放不下呢?”
“连你一起杀。”
“饶过我,我又犯了什么错?我的命不是谁都可以拿走的,你还不够格。”
“你果真为了白秋宁愿丢掉性命?”
“命值几个钱,比命值得的东西多着呢,譬如白秋的命。”新哥偏头看着我,耸了耸下巴,示意我站起身来。我抬头看着他,他脸上的坚毅像一道亮光照进我的眼里。
只是一刹那的事情,枪声响了起来,新哥毫不迟疑地还了一枪。然后我看着他倒下,一身白衣血光闪闪。我突地挺直身体跑几步来到新哥身前,企图拿起他手里的枪,顿时听到另一声枪响,震耳欲聋。
我以为我会死,但没有。
“哪里有危险,哪里就有救渡。”七叔的声音从房厅里传进我的耳朵里。大概是他开枪杀了波王,我从敞开的门口看见波王笨拙地躺在地上,手上的肌肉还在痉挛。
“时间还早。”我伸手到新哥的腋下,将他扶了起来,我对他说。
他点燃一根香烟,伸手递到我的嘴里。我望着他胸口的地方,伤势不轻,但要不了命。我俩相视一笑。
“为了什么?”我蹲下身子,静静地看着还没有死绝的波王。
“你是最好的替死鬼,从来就没有人心疼过你们俩,你们太天真了,没有什么用处的。但是,我们是朋友,你可能不明白我的意思,但你们值得交朋友。时代变了,过去的事总得有人扛,我们被钉在圈套里了……”波王说。
我抬头望向七叔。七叔坐在沙发里,身子一动不动,黑暗在他身后深邃而又诡秘。
“让他说下去。”七叔淡淡地说。
“贩毒不是七叔的本意,但也没有阻止过,”波王一字一句地说,显得有些吃力,新哥静静地看着他,眼里潮乎乎的,但没有说话,波王接着说,“但后面的事是七叔交代的。我没想到他会杀我,我不过是听令……”
还没等波王说完,新哥突然开了枪。
“尽说些废话。每个人死前都希望说两句,尤其像他这样令人伤心的人,不变成恶鬼就会变成个话痨。”
听起来很洒脱,但新哥边说话时边不断地摇着头,不断地摇着,仿佛在说,这不是他期望的那样。我腾出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朝着房子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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