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

夜，黑的出奇，静的出奇，偶尔几声短促的蝉鸣，让原本的黑色里多了一股说不清的滋味。突然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寂寞的黑色，紧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响起，叫醒了那些孤单的眼泪，雨滴终于落了下来。

　　有些干燥的土地渐渐合拢了它们的缝隙，庄稼们忘情地睁开朦胧的睡眼，不经意地张开了双臂，它们大口吮吸着这上天的恩赐，忘记了欢呼。路旁的房屋滴滴答答地唱起了歌，牛羊们把头搭在栅栏上，出神的望着这突然的雨。

　　忽然，一阵凄厉恐惧的尖叫打破了一切，闪电更亮了，雷声更响了，雨更大了。一个女人正在哆嗦着望着眼前的另一个女人，她显然怕极了，因为她面前是一把刀，一把要杀死她的刀。此时忽然刮起了风，雨滴一起被风卷着打向了窗户，那声音好像吞没了一切。

　　终于有人说话了，是那个拿刀的女人，她道：“想不到吧？方小媛，我的好姐姐。”

　　“不！怎么会是你？你已经死了。”方小媛的声音都在颤抖，显然恐惧越来越浓。

　　一阵得意的笑声传了出来：“你可以戴面具，为什么我不能？不过今天，你再也没有机会了。”没容方小媛惨叫，一股鲜血便从她脖颈处喷了出来。她挣扎了几下，再也没有了动静。

　　女人小心的收起了被她擦干净的刀，在死去的方小媛脸上扯了几下，冷冷道：“这次不会错了。你只是不该，不该那样对我。”

　　一栋依山临海的华丽别墅中，气氛有些古怪，这是方源海家，方源海有三个孩子，大女儿方小媛，老二方小峰，老三方小婷。看上去算是幸福美满，只是在方源海的妻子死后，不知为何，家里的情况变了，孩子们变得冷漠，方源海也变得有些木讷。

　　终于有一天，方小峰离开了，说是要出去打工。方源海有很多钱，而方小峰的打工只不过是逃避这个家庭的一个借口。

　　而今天，除了方小峰，家中的人都在，并且多了一个男人，他叫严凯，这是方小媛新交的男朋友，戴一副眼镜，模样英俊，喜欢笑，不过稍有一些内向，说话容易脸红。方小媛带他回家，本是想让父亲看看，可方源海只是冷漠的点了点头，并没有什么说辞，之后干脆望着窗外，摆出了一副漠不关心又略带伤感的样子。

　　终于，方小媛受不了了，啪的一声，她把手中的水果刀与削了一半的苹果一起扔在了桌子上，苹果很不情愿的滚下了桌子，在地上沾了一身灰尘。方小媛拉起严凯的手，道：“饿了，走，出去吃饭。”严凯急忙站起，想与屋中剩下的人打声招呼。方小媛却是狠狠地拉了他一下，道：“走啦！”于是，两人就这样离开了。

　　方小婷呆呆的坐在沙发上，她感觉心里有一股莫名的喜悦慢慢升起，那该怎么形容呢？就像老鼠突然发现了大米。想起严凯临走时对她轻轻一笑，这个呆坐的姑娘竟也不自觉的笑了。她忽然奔向阳台，终于又看到了严凯，只是他与姐姐搂在一起，亲热有加，一瞬间，方小婷有些嫉妒了。

　　这种明里暗里或真或假的爱情便在方家这座别墅里悄悄弥漫开了，同时弥漫出来的还有充斥着血味的阴谋。

　　一连几个月，方小媛都会带着严凯回家，不知她是如何想的，或许在故意气父亲，又或者是在那个妹妹面前炫耀。但不管她如何想，方小婷却是快受不了了，每次见到严凯，方小婷都有一种冲动：自己一定要得到他！这种冲动越来越强烈，终于冲动变得扭曲了，她想杀掉方小媛。这个想法刚出现时，吓了方小婷一跳，不过她又马上意识到：只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自己便能与严凯在一起了，严凯肯定喜欢自己，只不过有那个方小媛，对，她一直在抢属于我的东西，以前有妈妈在，会护着我，现在妈妈不在了，我决不能再向她低头。

　　方家的人对这个城市是了解的，方小婷知道，这个城市的角落有一家店，那店里卖一种面具，听说戴上那个面具，你就可以便成你想要变成的人，于是，方小婷带着家里的保姆去了那个面具店。也是巧合，那个保姆与方小婷年龄相仿，而除了模样不同，其他却没有多大差别，于是方小婷选择了这个保姆。她的计划是与保姆交换身份，然后杀了姐姐，让这个保姆替自己顶罪，自己则与严凯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当然对于方家，他们完全可以保得这个保姆不至于坐太久的牢，只要给这个保姆足够的钱，她是不会拒绝的。于是，方小婷进了那个小店。

　　只是，方小婷没有想到的是，那个面具店的老板与严凯竟有着几分相似。没有寒暄，方小婷说了自己的要求，老板只是点了点头。不大功夫，面具便摆在了方小婷面前。方小婷对身边的保姆道：“戴上，戴上后我答应的一切便都是你的。”那个保姆稍一犹豫，但还是戴上了那副面具。那一瞬间，方小婷不禁惊呼道：“好像！”于是拿起另一张面具，戴在了自己脸上，在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了那个老板的一丝笑。

　　从面具店出来到回家，一路上，方小婷简直高兴坏了，一想到自己很快就能拥有严凯，一想到自己与他以后的点点滴滴，方小婷不自觉的笑了。可她没想到，姐姐抢在了她的前面。

　　回家已快中午，家中只有方小媛一人，她用一种方小婷从没见过的目光望着刚刚进来的两个人。方小婷的心一沉，她预感有事要发生了，她突然又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马上装作一副忙碌服从的样子，走去了厨房。

　　那个保姆手足无措的站在了原地，望着向她走近的方小媛，不知该作何表现。终于，方小媛开口了：“小婷，我能看出来，你喜欢严凯。”一句话，厨房里的方小婷心中一惊，她有些怕了。接着只听姐姐继续说道：“可你想过没有，我手里的东西你是不能抢的！如果非要抢，那么便去死。”说完最后一个字，突然一刀刺了出去，接着第二刀，第三刀……终于，保姆倒在了血泊中。而真正的方小婷正在厨房里发抖。望着死去的妹妹，方小媛冷冷道：“你知道吗？从你一出生，你就抢走了我许多东西，那时妈妈对你好，那么你现在去陪她了。”说完仿佛笑了，好像摆脱了一直压在心头的包袱。

　　方小媛装出一副慌张的模样喘着气，她匆忙间抓过厨房里的方小婷，道：“待会我报警，你说人是你杀的。你放心，我们方家不会追究，你马上就会没事。”

　　方小婷此时的心中是恐惧的，她望着这个她一直以来陌生现在更加陌生的姐姐，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好像从没有见过她。没办法，方小婷只能点头。

　　就这样，方小婷被送进了监狱，而方小媛却没有完全履行她的诺言，在案发后的第二天，方小媛就失踪了。

　　方源海本就没有从失去妻子的悲伤中走出来，此时又突然失去了女儿，一时间无法接受，便住进了医院。几个月后，方源海去世，也是在这个时候，方小峰回家了，他终于知道了一切，同时他也一下陷入了困惑。他不明白为何姐姐会突然离开，也不知道那个保姆究竟为何要杀了妹妹。

　　于是，方小峰在埋葬了父亲后来到了监狱，他想问问那个保姆，他想知道这一切的经过。可方小婷并没有告诉哥哥任何有价值的事情，因为那时她有了自己的打算——亲手杀了方小媛。这种恨，这种怨不仅仅因为如今发生的这些事情，更多的是一种积累，一种从小时候到现在的积累，一种她在监狱里尝受折磨后的积累，对，不能再低头，这是方小婷几个月来想清楚的事情。

　　仿佛这个姐姐前世是方小婷的仇人，自方小婷出生后，便没有一天见过姐姐对自己笑，每次都是一张冷脸，稍有不愿便是拳打脚踢。每当这个时候，母亲都会狠狠批评方小媛，可批评后，方小媛不但不改，反而变本加厉。最后，母亲只能唉声叹气了。所以，方小婷心中有太多复杂的感情，她恨，怨，同时又有些怕姐姐。

　　方小峰回家了，打开那扇已经有些木讷的门，一股陌生的感觉迎面扑了过来。方小峰知道，这个家现在不属于他了，以往的吵闹，矛盾与啰嗦突然全部消失了，如今只剩下了安静与孤单。突然重重的关上了门，方小峰如同见了鬼一样，狼狈的逃离了这里，那一晚，他蜷缩在大街上。当太阳再次升起时，方小峰终于有了一个决定，他要去找方小媛，他要知道这一切究竟因为什么。

　　忽然，一阵脚步声混杂着雨的声音传进了方小婷的耳朵，方小婷的心跟着一抖。一个念头闪过她的脑海：严凯回来了。她突然有些不知所措，就这样见严凯吗？可马上又平静了下来，八年了，自己在监狱中待了八年，早已把那个最初的心动磨得干干净净了，出来的时候，心中只剩下了仇恨，可现在……忽然，屋中的灯亮了。只听有人叫道：“小婷？”

　　方小婷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点头道：“严凯。”

　　严凯摇了摇头，忽然望到了方小媛的尸体。方小婷尽量平静道：“是我杀的。”一瞬间，严凯哭了，他道：“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啊！”边哭边传出阵阵嘶吼边轻轻撕掉了脸上的面具。

　　方小婷一下惊住了，只听她道：“哥？”

　　方小峰点了点头，他一下抱住了妹妹，道：“不应该啊！不应该啊！咱们是一家人，一家人啊！”

　　方小婷轻轻推开了哥哥，道：“没什么不应该的，当年她杀我就是应该的？”

　　方小峰轻轻叹了口气，慢慢低下了头。

　　终于，方小婷问道：“哥，你怎么会在这？为什么要装成严凯的模样，严凯呢？”

　　方小峰道：“我杀了严凯。”

　　方小婷不禁后退了几步，不解地望着眼前的哥哥。

　　方小峰接着道：“几天前，我接到你姐姐的电话，她说她需要钱，于是我就按照她给的地址来到了这里，给了她钱，并且知道了一切，当时我就产生了一个想法：这一切都是严凯害的，于是我便杀了他。可我又怕你姐姐伤心，于是就买了面具，装成了严凯。”

　　方小婷道：“面具？这里也有那样的面具？”话音刚落，忽听有人道：“当然有啊！”还没容方家兄妹问是谁，便听到了方小峰的惨叫。随着方小峰的倒下，一个方小婷熟悉又陌生的人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对，就是那个面具店老板。

　　方小婷知道，现在不能慌，于是她强作镇定道：“你究竟是谁？”

　　那人擦了擦刀上的血，道：“我是严凯啊！”望着方小婷不解的眼神，那人又道：“那个死掉的不是严凯，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人，我选他就是一个试探，可没想到你们方家竟然如此混乱，没用我做什么便窝里反了，你杀我，我杀你。”说完一阵哈哈大笑，带着胜利的喜悦。又道：“我只不过提供了一些简单的面具，我是真的没有想到。”

　　说着他走向方小婷，道：“我现在才明白，原来任何人带上面具便可以不再是人，哼！我以前还真不敢相信。”说完忽然一把抓住方小婷，声音变的阴冷，恶毒，道：“你知道吗？我一直在谋划，谋划报仇，杀掉你们方家每一个人。”

　　直到此时，方小婷终于明白，眼前这个严凯是自己家的仇人，可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啊！但现在还需要再想什么呢？终于，她慢慢拿出了刀，狠狠地刺了出去。

　　望着倒在地上的严凯，方小婷冷冷道：“你忘了吗？我刚才杀了我姐姐。”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也快亮了，不知为何，方小婷没有想逃，她慢慢走到门前，呆坐在门槛上，她知道，很快就会有人知道这里的一切，也很快，警察就会重新把她关进那间孤单的屋子。或许，方小婷知道，如今只剩下了自己，又要去哪里？又能去哪里？天涯海角，终究都是孤单的，终究都是漂泊啊！她也突然明白，或许严凯本就做好了死的准备，他肯定知道，自己忍受不了那种没有盼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