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中下三篇是不同的田野点,横向比较、纵向分析
上篇:一个傣族社区中的社会性别文化建构体系——对西双版纳曼底傣泐村寨的社会性别考察
田野点位于: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 勐腊县 象明彝族乡 曼底傣泐寨,68户387人组成的自然村落
时间:2002年年初,第一次田野调查
使用“交叉点”的立场分析社会性别在不同文化、政治、族群、宗教、政治等情境中的复杂关系。
1、性别表述
(1)语言
语言的学习从小伴随着性别差异的区别深入人心。
人名或人际关系的称谓在取名与否、年龄段、婚育与否、性别等方面的差异,从中感受到对于子女的重视,长子和长女都能确立世系,因为家中孩子出生(长子或长女),他人对父母或祖父母的称呼从名字变成在第一个孩子的名字加上称谓,如XXX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等。
劳作工具、劳作内容、穿着服饰、居所使用等语言的差异使用在促使人们在生长过程中不断学习性别的行为差异,愈加固化不同性别的认同,在性别上的分工和地位也愈加泾渭分明,其中过分敬重与过分污名也由此产生。
比较有意思的是,语言有既定强化的作用,也可以被人为创造构建,其中值得反思的是,这种创造有时也是建立在僵固差异的基础上,如以男性为中心的知识权威创造出的敬语“波赞”,就没有创造出敬重女性的“咩赞”,如以男性为中心的成人礼中文翻译《我的凉山兄弟》,以青年为词时一般都被默认为是男性青年,如油腻大叔和中年少女,如某些组织塑造的阳光健康积极向上的同志形象,如看不起同性恋群体中区分“T/H/P"或“攻/受”的方式,想当然地认为同性恋是一群具有强烈性别意识的人:“同性恋是一群和异恋性不一样的人,这样的分类不也还是一种标签?不也落入了异性恋的俗套?”、“上次采访拉拉,她们居然在乎处女膜这件事耶”。
当然,语言在被创造之后,也能够被人再次解构重新定义,如“酷儿”,Queer,奇怪的、难以解释,原本是西方对同性恋者的蔑称,经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民权运动的高峰后,性少数群体重新建构“酷儿”(Queer),打破性别的“男女”二元划分,强调不同的边缘/弱势者的存在和正当性,最重要的是,它不仅是要颠覆异性恋的霸权,还要颠覆以往的同性恋正统观念。
(2)身体
认知身体是从它与灵魂的关联开始,不同的部位各有灵魂,由此产生的习俗文化、禁忌规范、社会等级,如满月婴儿的拴魂,如生病是因鬼害了魂,要请佛爷来叫魂,如灵魂长期离开人,人会死掉,如女人生子血脉会下降等区分男女的地位高低,如对于身体的经血、唾液、乳汁、尿液、粪便等边缘事物导致边缘地位,如文身,男性文身是强化族群认同,女性则是保平安,从中也能看到对外文化接触中是以男性为主。想到名画上男性高跟鞋和粉红装扮的风范,稀缺的珍贵依然是由掌权者享有,想到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所经历惨烈的政治认同和搞笑的投机反复,其中三寸金莲和现在的女德班,想到历史上“环肥燕瘦”所引发的时尚潮流,以及男性化妆的历史,想到不同音乐风格对于服饰装扮的设定,另一个角度,也有人通过这样的服饰言行的改变完成自我认同的过程,也可以算是一种对自我的支持,如对“成熟 or 嫩”的塑造、青春期的“非主流”、竹林七贤,然而同时,也有可能形成新的规训。想到男性解放上半身和女性解放上半身的历程,权力对于身体的规训是怎样一步步地限制生命的活力和放大压迫的权力,"男人可以打女人,女人不能打男人,打男人的是烂女人",如何翻转壮大主体的自主权。(从《中国女工》里看到“福柯:自我形塑技术”,感觉有点相似,还需要进一步学习;“社会态”身体的形塑--__--5~6岁儿童服装及身体关系的分析研究 - http://www.docin.com/p-1738273554.html;从新历史主义角度看《狼厅》中的自我形塑.pdf https://max.book118.com/html/2017/0426/102444459.shtm)
身体所承载的社会、文化、道德的认同何其重,世道艰难,脚镣轻一些的人会更有力量寻求改变,平等尊重,从来不是谁高过谁。
性别气质的呈现也是因时因地而定义不同,目前可见大多形容男性的是:雄心、壮志、阳刚、大胆、争强好斗、竞技、主动、高大、强壮,但是在该村寨中,男性大多精瘦,颜值高,身高通常168m左右,性情温和,声音低柔,较少用武力解决问题,也因经济水平、时代建设的发展而变化。而傣泐女性是以柔美温柔为主,但其中老年肥胖女性也很多,因为干活多吃有力气,女性在劳作层面需要作出二选一的抉择。其中较为困惑的是,为什么是中老年女性的肥胖情况?年轻女性是不需要大力气的劳作吗?还有其他影响因素吗?家中劳动力的占比情况是什么?女性在大力气劳作和身体柔美在不同时期的选择有侧重点吗?受到什么 因素影响?仅是食物力气的影响吗?会有关于年龄老化身体消化代谢的因素吗?
其中提到了男性性别气质固化的三个成分:地位(社会成就)、坚强(力量和自信)、非女性化(避免女性类型的活动),想到了同志群体中的”铁T“形象,想到了家庭中暴力事件的影响因素,想到了历史政界商界中女性所要强调与突出的部分,当然,同样也有人使用“平衡”之术建构了“兼性”的概念,流动的性别气质。
性的等级划分是极具张力的,从来没有“自古以来”的说法,因地制宜是它的生存之道,反思日常,如果没有真正地尊重,今天所谓的“尊重弱势群体”、“尊重性少数群体”等都是在制造另一种“中心-边缘”的压迫关系,我们是消解一种建构,还是再建构出了新的状态呢?
2、性别生态系统
人类学中的人观研究,跨文化比较
个人解读:既在社会人群中被塑造成为自我,又从社会人群中独立出来彰显自我
以成长阶段为线索
(1)婴儿哺育
从婴儿的出生到哺育的过程,基本是女性参与居多,父亲的角色只有出现在产房外的等候、胎盘的辟邪处理、工作后回家抱一抱小孩等,其中某些男性因婴孩性别的偏好而对孩子态度有异,但并没有出现关于性别选择的堕胎与溺杀情况。这也是基于文化中长子与长女都可以确立世系、上门婚居等文化影响。
在潘绥铭的研究中,独生子女政策解构了“性是惟生殖目的论”,少生育也成了女性解放的基础,但实际情况中,愿意接受生下那个孩子的家庭一般不会过分在乎重男轻女,有的女性会在成长过程被鼓励勇于追求,而有的男性在其中则会被更加呵护。而不愿意接受生下那个孩子是女婴的家庭,只会让女性一直生育,或离婚再生,其中以溺死女婴的方式来逃避金钱惩罚。
日常性别反思,口号标语:“生男生女一样好,比例合谐更美好”,为什么比例不合谐?只是因为生育名额限制吗?为什么要比例合谐?伴侣的类型只有男女、一对一吗?只要比例合谐吗?女性的出生只是为了男性的婚配吗?在潘老师的性社会学课程中提到,如果只是为了生殖,部落里面女性比例是占20%,因为有了女性可以成为男性财产附属的规定,男女的数量才有了平等的可能性。曾经有一些女性为了追求独立,当了自梳女,终生无性不婚不育,这是一种很绝决的自主。电影《Her》呈现了人工智能为男主角所提供的恋爱情感、性行为等需求,试管婴儿等科技发展,女性不再与婚配、子嗣、性需求捆绑时,社会又会发现怎样的变化?曾经那么不被承认、甚至被抹杀的多元性别会是另一种未来吗?抑或,重新建构新的角色认知?
怀孕分娩、坐月子的照顾与疏离、哺乳草药、劳作育儿等情境下,基本上由女性承担,想到了榆林产妇坠亡,想到朋友的一句话,作为女性,我觉得自己生完小孩子就完成任务了,凭什么女性就应该照顾孩子,凭什么男性稍微照顾下孩子就了不起了?是什么在塑造着“天然的母性”?是什么在女性头上加持了“伟大母爱” 的光环?如果在文化语境中,女性是低等的,孩子是重要的,那为什么要让女性承担如此重要的责任呢?这种矛盾是很荒谬却又常见,如果女性在育儿过程中的作用是潜移默化的,那么如何教导孩子尊重女性的价值也是同样重要的。美剧《使女的故事》呈现的只能有少数女性拥有繁衍的能力时她们经历着怎样非人的处境,如果女性在生育后无参与任何育儿的工作,那么如何看待女性的价值,这与看待未参与育儿工作的男性有何差别?如果女性不再负有生育养育的工作,或者说,“行走的子宫”、“免费的保姆”背后,是怎么看待女性的价值?这与工作招聘中因女性生育情况而有所偏颇择选的情况相比,会有什么不同?反之亦然,如果男性没有提供精子的能力,或者女性可以有了别的生殖繁衍的渠道,男性的地位和价值会发生什么变化?或者说,当繁衍不在通过人体本身产生时,关于身体、情感、关系等污名化是否会消失?
家庭分娩,在此书此境中,是因为交通困难和医疗条件限制,那没有所谓医院之前,在家分娩是怎样的民间智慧所产生的呢?另外一个角度,台湾纪录片《祝我好孕》,讲述的是因医院生产求快求稳的效率导向给予了医护人士极大的权力,同时也造成了让产妇没有尊严的生产过程,而新起的家庭助产师如何让产妇在家里在家人的陪伴下放松生产的故事。同一个时代下的巨大差异。结合到参与式里提到的,尊重当地的经验与智慧,这些“落后”与“新潮”怎样演变而来的?
因育儿需求造就的人际关系和生长环境:取名字所呈现的世系关系、母亲之间的交流、女性长辈的经验传授、上门婚居的祖辈照顾、干妈干爹的亲属关系、满月酒的拴魂、传统草医药、佛爷叫魂等,也会因为性别不同,各自的关系分明。其中既有正式关系的作用,如医学的权威、取名者的权威、宗教的权威,也有非正式关系的支持,对于孩子健康成长有着很高的期待,无论男女。养育孩子成长是需要多方的资源支持,对比来看,我们成长的环境中,除了亲属关系,一般互动的对象大多是同龄人,尤其是在校园学习阶段,混龄相处的情况较少,彼此学习借鉴的空间也相对较少。
(2)性别社会中的傣泐儿童
从出生三天就要为女婴戳耳洞,这是辨别婴儿性别的方式。性别分工是在从小观察模仿中发展起来的,女童大多时间跟着家中女性,男童就跟着家中男性,培养各自工作方向的兴趣。书中并未提到,是否曾有孩子在这样的性别范式中做出不同的选择?是会造成竞争关系或约束处罚吗?这样性别分工的系统运作了多久?
(3)作为性别社会化空间的学校
防止同伴在课堂说话,座位的安排是男生和女生同桌,男女生在课间的结伴方式、游戏内容、应对冲突等都各有差异。因为教育条件有限,及个人学习意愿强弱,在实际完成的教育水平中,男性能够持续上学的比例远高于女性。未就学的孩子就在模仿学习的日常生活度过。其中特别提到了一位受过中等师范教育的女性,已离开曼底了。有时会听到,这里留不住女性,可是回顾当地情况来看,当地普遍认为男性是会一直在乡村里的,即使他之后可能会外出,但他的根是这里,始终会回来,他需要和这里的人建立关系,他在这里也有一定的参与权和发言权,而女性却不同,她始终被认为一定会离开家庭,甚至家乡,她的声音不被重视。有些乡村支持项目,会考虑到社会性别,是如何把握尊重当地的经验和智慧的方向,倾听需求时也要考量是否会进一步固化传统性别分工的界限。
书中并未提到,这些孩子与家长是怎么看待不懂傣语老师所教育的汉语版教学,怎么看待往返数小时山路的学校教育?这些与Ta们的生活有什么关系?如果没有走出曼底,这些对生活有什么影响吗?
(4)青春期中的傣泐少男少女
成长过渡没有明显的界线,月经初潮是女孩进入青春期的标志,未提到男孩的遗精情况。但是称呼上的变化,才是公认的青春期的开始。嚼槟榔,是形成一定性感成分的行为,也是一种进入青春期的标志,自此可以参与成年人的活动,逐步培养对仪式的情感,在这些年轻人身上既有一种对新权利的掌控,也有一些新规范的束缚。
因为前面长期与年长同伴的相处,使得女孩们大多了解这些青春期知识,而月经的污名也在此间流传,其中塑造的对宗教中男性地位崇高形象的强烈对比,是否曾经有人对此表达困惑、质疑,甚至反抗呢?
在潘绥铭的研究中,曾提到,独生子女政策下少男少女也是单性别成长,虽然日常在校园等场景下也有所接触,但是由于缺乏相关的男女交往的前期培训,也是遇到了不利于未来交往的情况。
李丽分享在少数民族地区在时代变迁下的改变,女性在儿童青少年时间是有一位领头姐的角色,她会依据各种习俗安排各式交流的活动,但因近些年并校寄宿的原因,这些孩子都离开了自己家乡,集中居住,缺乏了从同族人当时学习的机会和习俗交流的活动了,造成了很多的断层。
(5)青春期中的求偶方式与婚前的性
文化的约束力,在此自由恋爱是常态,但泾渭分明的成长经历,同年龄非亲属关系的未婚男女是很少有机会见面的。让男性和女性彼此并不了解,明确的性别分工,反映了性别间的潜在对立。这种对立是否意味着双方未来必须结合才是最好的选择?或者是通过不断的强化差异来固化目前已有的性别地位,扼制权利关系的转化?这种隔阂,同时也促进了同性的年长或同辈之间的交流,在青春期话题中有着很多共鸣与分享。有一个疑问,是否出现过同性恋情或同性性行为的产生呢?
求偶大多是在公众视野下的社会活动中进行,男孩走到中意的女孩身边,女孩有表达意愿的权利,双方中意后,会到女孩家里谈笑,此时大人都会回避。求偶方式随着社会发展有所变化,之后的写信、观影、看碟、摩托车等方式,让约会行为逐渐私密化。
双方的择偶标准,男孩在求偶时考虑长相、身高、性格、勤劳等,女孩在选择时考虑的是经济条件、谋生能力、挣钱本事、长相等。由于两性长期的隔阂,这些对于择偶标准的设立是受到什么因素的影响?家庭情况、年长同伴、社会评价、媒体传播?
文化规范中对于未婚怀孕的女性(即使后来结婚了)家庭有着极大的惩罚,不仅丢面子,还要用家中的主要财产——宰杀家畜宴请谢罪,若男性非本寨人,要请就是全寨人,这其中和全寨人有什么关系?其中未提到男性家庭要承担的责任或为什么不需要男性家庭承担责任,也未提到如果怀孕仍未婚的话将会如何,是堕胎,还是生下来?后续会有哪些可能?或者是没有出现怀孕仍未婚的情况是因为什么?或者,在不可知、不可说的背后是什么?
(6)按性别区分的社会人群
直到青春期来临,男女都未正式参与劳作,在很多大型需要大量人力的活动中,一般是全寨人一起参与,不同年龄性别有各自的分工,中青年男性是劳作中的主力,在很多公共场合 中,已婚的中青年男女大多也是分开行事或就座。女性的劳作内容大多是女性互助,男性的劳作内容大多是男性协作。在一些涉及权利分配的事务上,一般是由男性出面。其中未提到,不同的家庭结构,如单亲家庭,家中无男性的话,这个家户在寨中的地位如何?
李丽分享了在少数民族地区的实践内容,补充了这部分的信息,已婚的女性会到丈夫的家庭家乡去,当地会有安排不同的节日或活动让这些已婚女性融入当地,但是因为外出打工较多的因素,这些习俗被破坏严重,已婚女性因照顾孩子又不懂农事等,生发出有一种“回不去的故乡去不了的远方”的困境。
在不同的场域中,性别生态的全面建构逐步崭露头角,经由【人—社会性别人群—社会】组建起个体在社会中归属感,其中性别属性让人更清晰地明确自己所处的位置、未来的发展、支持的伙伴等,难道同时不也僵化着个体的选择和改变?
3、曼底傣泐人族群认同的社会性别思考
族群:较大社会中的小群体,具有真实或假想的共同祖先,享有共同的历史记忆,用一个或数个因数作为文化焦点以体现自身的群体性。
族群认同:某一族群及其成员对族裔身份的认定、认可。
傣族的居住地、语言、信仰、习俗、服饰等都其作为单一民族的文化特征,但这一切都是外来者帮傣族总结出来的。而傣族人是通过与其他村寨、人群交往的过程中,逐步认识到彼此的不同。
认识自我是在碰撞中了解差异的边界,又在差异交流中不断塑造自我。
(1)历史记忆中的曼底族群认同
族群由来的神话故事、不同顺利或冲突的族群迁徙、跨国移民等历史故事在口述传递着,其中促进认同产生的两个基本要素:一是由政治体系推动的村落社区的联结;二是由共同信仰带来的村落社区整合。
神话传说、早期迁徙、族群冲突、异族统治、异族通婚、民族识别、区域自治等,一步一步串联起了族群的认同与归属。想到中原地区,不同民族统治的朝代中联姻和亲、入仕限制、领土拓疆、起义运动等手段;不同阶级统治的帝国中对于嫡庶、贵寒、工种等评价;以及“炎黄子孙、华夏儿女、中华民族”等统称的出现。
不论哪个时期的统治/管理机构,都是通过击期性的劳役或劳务摊派,将一个自然村落变成需要进行公共事务管理的傣族社区。这两个基本要素,共识-共建-共享-共赢,突然想到,现在的一些社区在进行的“社区营造”,感觉有种异曲同工之妙。
(2)族群认同在当代傣泐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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