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驳的地下室

“日薄西山，日薄西山了啊！”一声沧桑的悲叹又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哎，怎么又是他啊，我不禁无奈的摇了摇头，想着，这个老爷爷每天就没有事情可做了吗？总是在这里感叹，活脱脱就像是个将死之人。

“来，你来。”老爷爷挥手招我过去，我看着地下室门前斑驳的铁锈，犹豫了一下。

“你过来，我给你钱，给你吃的。”老爷爷的话语似乎很不耐烦，我看到了他床头柜上的一串已经呈现棕色的香蕉，以及不知道放了多久的一盒蒙牛牌牛奶，他估计是觉得有了可以引诱我的筹码，自以为大方的掏出了一张满是褶皱的十元纸币，在我面前仔细的把它摊平，压在了牛奶下面，我默默盯着老爷爷浑浊的眼睛看了十秒钟，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了老爷爷更加悠长的一声叹息。

我不禁走的更快了，我特别讨厌这种声音，好像是只要沾染上了这种气息人就会变得颓废抑郁。

我爸爸跟我说：“只有那种快要死的人才会叹气。”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一个好好的人，明明可以正常的生活，何必杞人忧天，为自己徒增烦恼。

第二天双休日的时候，我一个发小忽然说要请我吃肯德基，我就觉得很奇怪了，因为我们还小，家里又不是很富裕，家长根本不会给我们那么多的零花钱，那么她的钱是哪里来的呢？

我一副惊讶的表情，“你是从哪儿发财了呀？”

“欸，你看到过那个住地下室的老人没？别看他住地下室，他可有钱了，他让我去陪他说话，十分钟十块钱，还有好多好吃的呢，这样的好事情我肯定是上赶着去呀，他有人陪聊了，我也有钱了，这叫什么，那种老板做生意常说的？”

我默默的回了一句，“双赢。”

“对，没错，就是双赢，就是可惜了你那天没跟我一起走，不对呀，那段路我们是一样的，难道你没看到那个老人吗？”

“没有呀，应该是我没注意吧。”

我敛去悲戚的神色，其实那个时候我也不懂我究竟是出于什么感情而对发小撒了谎，我是本能的排斥这个话题，其实我是厌恶发小的这种做法的吧，可我确实没有跟老人交流，看到他或没看到他都没有任何区别。

发小兴高采烈的拉着我去点餐，问过我的意见后，她发现她什么都想吃，所以她大方的一口气点了一个全家桶，还喊来了别的朋友一起吃，大家都是吃得不亦乐乎。

吃完后大家纷纷告别各回各家，我再次走到了那个地下室门口，那个老人好像看起来更加苍老了，头发已经花白，手上还打着吊针，颤颤巍巍的走着，拿着一份报纸从床上坐到了椅子上，这之间的距离不过一米而已，可是他已经移动了五分钟，我的脑海里忽然蹦出一个想法，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就着这个想法，即使老人没有对我的停留做出任何举动，我居然也鬼使神差的走了进去。

我第一次进到这个地下室，第一感觉就是空气有点潮湿，让人感觉有些阴森，不过这么点不适不会打断我的进入，我有点好奇的观察着这个地下室里的所有东西，其实东西也不多，就只有老人睡的一个小床，一个断了一截腿用石砖支撑着的一个破旧木桌，桌子上放着一些水果和保健品，一个老式收音机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戏曲，一个简易厨房，不过看锅碗上落着的灰，应该很久都没有用过了，还有一个用屏风隔着的小隔间，我猜那是厕所，正在地下室最崭新的东西，应该也只有老人所坐的那把按摩椅了，这个应该是老人子女最近孝敬的吧，因为上一次看到老人的时候他是躺在床上，并没有这把椅子。

老人见我进来只是转移了看报纸的视线看了我一眼，摊手示意我，我读懂了，这是让我自便，想吃什么都可以自己拿，我对那些吃的当然不感兴趣，我就楞楞的呆在原地，没有椅子可以坐了，我有点手足无措，向老人传递了好几个眼神信号，他都没有反应。

过了一会儿，老人终于放下了报纸，开口说道：“我累了，不用陪聊了，给你十块钱，你想要什么就自己拿吧，拿了就赶快回家。”老人边说着边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十元的纸币，还是那么皱巴巴的，让我感觉好像还是原来的那张。

不过我不是来陪聊的啊，我只是好奇才走进来的啊。

“不不不是。”我连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是那个意思，在同龄人面前，我是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可在经历了许许多多沧桑岁月的老人面前，我还是会有些紧张。

老人定定的看了我一眼，又掏出了十元纸币，感叹的说着：“小孩子可不要养成贪的毛病啊。”

“老爷爷，我不要钱，我只是好奇，好奇您为什么要找一些小孩子陪聊。”

“啊，这样啊，那你陪我把这瓶药水打完，我就告诉你。”老人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并不好看。

我看了看药水还剩小半瓶，应该半个小时就能打完了吧，我这样想着，所以很痛快的就答应了，“好！”我一直都特别认真的盯着这瓶药水，看着它一滴一滴的滴落，慢慢的传输到老人的血管里。

半个小时后。

“孩子，看累了吗？”

“有点。”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

“好了，孩子你快回家吧。

“啊？为什么啊？”

“你陪了我半个小时，已经够久了，这三十块钱你拿着，这是你应得的回报，我啊，这一辈子活得也够久了，最后的时间里，还有你这个小娃娃的陪伴，已经很不错了，你看外面天快黑了，再不回家，你妈妈要骂你了。”

老人说得斩钉截铁，我看到外面确实也不早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钱塞回给了老人，拔腿就跑了出去，外面的夕阳很美，可是，照不进这个灰暗的地下室。

“老爷爷，有空多出去走走！”我向身后发生呼喊着，可是身后却早已没有了任何声音。

我快速的跑回家，正巧碰上要出门找我回家吃饭的妈妈，“小黎你可担心死妈妈了。”

我还是眷恋妈妈的怀抱，相比地下室的阴冷，家里真的是无比温馨。

我没有再去过地下室了，每天放学回家都刻意绕道避开那个地下室，我也不知道怎么了，我是怕再听闻到一些不好的东西，因为，发小跟我说，那个地下室很久都没有开过门了。

我跑回家问妈妈知不知道那个老人，妈妈似乎很惊讶我会问这个。

“那个老人姓刘，妻子十年前就去世了，他那个时候还是我们邻居呢，带着一儿一女，生活得很不容易，他自己又当爹又当妈的，他大女儿嫁出去后就没怎么回过家里，小儿子又是个不务正业的，喜欢赌博，把家里的房子都给抵押出去了，幸亏他大女儿嫁的老公有钱，把房子给赎回来了，可是刘老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回去了，用退休金租了个地下室，这人老了啊，毛病什么的就都出来了，就两年前，刘老在医院查出了胃癌，他不肯住医院，就只能在地下室里等死了，我们这些以前的邻居也都去看过他，他以前其实挺壮实的，可他日渐消瘦，差不多只剩一副皮包骨了，就在一个月前，刘老去世了，也算是解脱了吧，不过他的这两个孩子啊，真的是不孝敬，刘老都去世了，还要争他的保险金，哎，你说说这人呐，总得念及点养育之恩吧，亲生父亲就这样对待......”

妈妈说得多了，就没法停下，像是在和邻里邻居唠嗑，完全没注意到我已经回了自己的房间。

不知怎么，我刚刚关了门，两颗泪珠应声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