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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怨村（21）人心难摹
是夜，张秀家老宅。
三个黑影趁着夜幕浓重，迅速翻越高墙落在院内。宅院内幽邃黑暗，连虫鸣的声音都没有。三人落定，排头一个拧亮手灯，不甚明亮的锥形光束在黑暗中扩散开，落在微阖的正房大门上。
三人正要上前推门，就听一阵压低的呼叫声传来：“哎哎......三位大侠......你们等等我......”第四个黑影嘭一声滚落在院内，立刻闷声呼痛。
举手灯的黑影翻个白眼，另一个黑影过来提起他：“我说不让你不行吧，你非要跟过来。我们这算本行，你个文科男跟着凑什么热闹。”
李鹤的声音，滚落那个是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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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不休握着法铃向正堂踱去，举灯的兔子紧随其后。一直走到廊下，法铃都毫无动静。他摇摇头，又往右侧过道转去。
穿过狭窄的过道，第二重院子出现在眼前。
这里比前院稍大，东西厢房的窗棂和门框都残破皴裂了。院中天井荒草肆虐，正房台阶下几步开外，一口枯井歪在草丛中。
突然，法铃自行发颤，叮叮有声。老不休向这口井走去，越走近，法铃颤动就越大，声音几成嘶鸣。
老不休默念口诀按住铃声，黑暗中微微一笑：“看来就是这里了。”
李鹤跟文子也赶了过来，兔子正把手电咬在嘴里捋起袖子打算下井。
老不休啧啧摇头：“呆子啊，就你这个腰围恐怕是下不去了。你就在上面守着吧，四处看看有没有其他祟物。”
瞅瞅那井口，李鹤觉得还没自己的肚子大。他摸摸鼻子：“行吧。”文子急忙问：“大师，那我呢？”
老不休瞄他一眼：“你也别下去了，翻个墙都能摔。一会儿下去了还得分神照顾你，就在这陪着呆子吧。”他往身后指了一下：“这里面的东西就够你俩玩了。”
李鹤顺着望去，只见正房大门紧闭，却有黑绿两缕煞气透空而出。他大吃一惊：这么明显的煞气居然在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可见大门口那个黑石门槛果然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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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子和老不休拽着攀岩绳下了井，手灯的亮光在井口中越来越小，直到消失。李鹤让文子拧亮备用灯，自己掏出个铁丝开始咯咯吱吱撬锁。
文子小声道：“胖子，开锁这功夫也是你师傅教的？”
李鹤手里不停：“是啊，我师父会的多......好，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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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门发出悠长的吱呀声，两扇门板向内洞开。文子举灯向里面照去，两具朱红色的棺材立在屋中。
“哦，棺材啊。”文子四下照着，最近见过的鬼魅越来越多，棺材已经不能吓到他了。
李鹤却不轻松，他能看到棺上蒸腾的煞气。他拽住文子，小心走到近前。
两口棺材都没上钉。李鹤口诵《大悲咒》，绕着第一具朱棺走了一圈。然后招呼着文子使劲推棺盖。
咣当，棺盖落地。举灯照去，里面躺的是老相识：张秀。
“文子，这就是当初你赔给人家的新寿材吧。”李鹤打趣道。
文子叹气，一切是从鹿鹿弄坏了张秀的老棺开始的，那时候谁能想到，后面发生这么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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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口棺材就没那么好打开了。李鹤诵经九遍，棺上升腾着煞气才稍有消散。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棺盖推开一半。李鹤仗着自己略有修为，把大明咒护在胸中，举起手灯就向棺中照去。
有一瞬间，他以为自己看见了修罗场——棺中骨碎肉烂，内脏和脑浆混成一团，仅从半副脑壳处能看出这团腌臜物件曾经是个人。
浓烈的腥臭呛得李鹤倒退两步。他刚想示意文子不要看，就听见文子惊恐的声音：“这......这不是张莉吗？”
李鹤低头看去，那半副脑壳上一只死不瞑目的眼睛瞪得老大。仔细分辨，果然是张莉那畸形的眼睛。
另一边，老不休和兔子到了井底。
打量完四周，老不休捻起须子：“没想到，这口井下居然另有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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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卓群万没想到文璐会来，这让他原本有条不紊的计划变得有些狼狈。
他不是个好人，生下来就背负着母亲满满的恨意。
一开始做脏事，他总是安慰自己不是自愿的，是被母亲挟裹的。可渐渐的，回报纷至沓来，他做什么都有如神助：考上重点，获得投资，股票翻番，公司上市，娶官家女......从此，张卓群的人生进入了EASY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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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性本恶。
物质的极度富饶可以吞没精神上的微弱愧疚。张卓群再也不愿意回到以前了，他无比享受这一切。自此也不再阻拦母亲做那些龌龊秘辛，甚至还主动帮她行事。母子感情在这段时期空前融洽，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
可惜身外物易得，内心事难平。张卓群能得到一切，独缺爱情。
妻子是某市常委的独女，娶她是件非常合算的事。门第显赫又端庄美丽，带出去不丢面，放屋里能持家。这桩婚事让他风光无限。
然而举案齐眉也仅止于相敬如宾。张卓群尊重妻子这个身份，却并不喜欢这个身份上的女人。好在他并不是贪慕女色之人，日子也算过得美满。加上妻子很快怀了孕，张卓群志更加满足： “这辈子圆满了。”
不过圆满这事可没那么容易。在佛家戒律里，那是要经过重重磨难才能到达的。
文璐就是在那时出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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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临近，帮忙的人都回去了。桌椅堆成一堆拢在影壁墙下，夜风卷着纸钱在院中打了个旋。文璐打了个哆嗦，把大衣紧了紧。
张卓群见状，立刻拿一件自己家穿的大棉袄给她披上：“还是这么怕冷。去睡吧，女孩子熬夜对皮肤不好。”
熟悉的味道随着棉衣兜头裹下来。文璐头一低，两手又开始拽衣角：“长大以后我也没在阿姨面前尽过心，现在也只能帮她守个夜了。你就随我吧。”
两人对坐在灵堂里，守着个火盆取暖。
文璐偷眼看过去，卓群眼下一片乌青，胡茬密匝匝不成样子。她心中微痛：卓群多要强的人，何曾见他这么疲惫过。也是忘情，她下意识就伸手去替他揉太阳穴。
没等她碰到对方，张卓群就忽然蹦了起来。他从贴身衣兜里掏出一张黄色的纸，只一眼，脸色登时变得扭曲。
文璐大吃一惊，她从没见过卓群这副模样。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悻悻然缩了回来。
张卓群没注意到文璐的举动，他调整一下表情，依旧对她微笑：“ 村里有点事，我出去一下。你累了就去东边厢房睡啊。放心吧，是干净的。”说罢急匆匆往外走，经过她身边又顿了一下，伸手在她头顶轻轻一抚：“要乖啊，别胡思乱想，等我回来。”
文璐摸着被揉乱的发丝，呆呆地看着他消失在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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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秀家老宅后院，正房里锵然有声。
屋内灯火通明，房梁上两盏灯泡已然点亮，照着地上两口朱棺。两棺均大敞其口，棺盖胡乱扔在地上。房顶瓦片砖石暴雨一样向屋内倾泄，乒呤乓啷直向墙角两个人打去。
那俩人甚是狼狈，一个站着，手举一根竹竿左右乱打。然而砖石甚多，竹竿无甚用处，这人被砸得嗷嗷惨叫：“胖子！你他妹的赶快想办法！！老子快被砸死了！！”
地上坐着的那个脑门冒汗，也被砸得满头包。他双手飞速结印，口中也不停：“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你别急！老子这不是在想办法吗......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去！”
最后一句咒语完结，李鹤法印结成，双掌向前猛推。轰一声巨响，好似两柱声波相撞，空间有一瞬间扭曲，然后如涟漪般向外炸开。砖石瓦块全被这冲击波弹开，撞上墙壁纷纷落地，再也不动了。
一片寂静，李鹤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文子倒退两步靠着墙喘息。他一边擦去头上流下血丝，一边呲牙咧嘴：“胖子，你没事干开棺材干嘛？！开就开了，又玩什么招魂！这都招来的什么东西，砖头成精么？！”
李鹤没回答，他正盯着眼前这一排魂魄搓下巴：“看来师傅给我留了点好玩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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