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人渐渐适应了我的便利，她的指尖在我的脸庞上起舞，开始启用诸如记事本、日历提醒之类的程序。我沉浸在英式管家的身份之中，为主人提供各种准点且完美的服务。
夜深时分，主人睡去，扮演的角色暂时告一段落，我才有机会放心和前辈促膝长谈。
我没有为从前辈那里直接拷贝信息而感到愧疚，为主人提供便利，这是我的职责。前辈终究是前辈，也没有太跟我计较，除了不怎么搭理我。当然，主要原因还是没电后陷入了深层的睡眠。
像我们这种吃电的，长期保持在有电状态才能用得长久，间歇性地使用反而衰老得越快。为了查找从前的聊天记录，主人陆续为前辈喂食电量。前辈一次比一次沉寂，连夜里的鼻鼾也变得细微。
这次，前辈在抽屉里足足躺了四天，主人没再给它喂食，也没再想起它。透过抽屉的缝隙，我看到前辈微弱的呼吸，那已经是它的极限了。
“小子，你在吗？”
缝隙里飘来虚弱的声音，我下意识地回应道：“我在！”
许久，没有回复。我只好以为是我的错觉，权当刚刚是自言自语了。
“你不是想知道，主人为什么不爱玩手机吗？”
我有些欣喜，肯定地应了一声。以前辈的高龄，四天不吃不喝还能亮着，着实是个奇迹。
“你找到答案了吗？”
“也许……主人是个内向的人？”
“呵呵，是内向，也是外向。比起远方，她更关注身边的人。”
“关注身边的人？”
“她曾说过，手机能让人天涯若邻，也能让人天涯咫尺。现在的人被手机切割成碎片，分散给手机里每个联系过的人。相较于用手机与远人比邻，她选择与近人比肩。”
“前辈，你这话好有诗意啊！”
我隐约听到前辈笑了两声，接下来，是它长长的喘息。这几句话，消耗了它不少能量。许久，它才平复下来，继续开口：
“你知道吗？我这辈子最骄傲的事情，就是陪她走过亚丁，到过拉萨，也见过珠穆拉玛。我把她的所看所想全都记录下来，成为了她另一个的记忆……”
我迅速在后台查找了亚丁、拉萨、珠穆朗玛，那是一条全世界都向往的路线，被称为“朝圣之路”。无论是否信教，都对那条路趋之若鹜。开阔的地势，完整的天空，网上到处都有图片。但我知道，这些图片，远没有亲眼所见的震撼。
我在从前辈传输过来的相册中找到了对应的照片，那个满脸笑容的女孩，衬得上那片雪顶青山。我可以想象，未来主人出行的日子，将由我相伴，让我记录下她眼睛看到的一切，心里想到的一切。那时我将与主人合二为一，成为主人的记忆，那是多么美妙的境界！
“她不喜欢吵闹，也不爱看手机，她喜欢跟自己和身边的人待在一起。你就安安静静地待着，等她看到那些电话信息，自然会回了，不必强迫她及时回应……”
“她平时忘性大，你到点一定要提醒她，多提醒几次，不然她转脸又忘了……”
前辈絮絮叨叨，说了很久。它的呼吸越来越弱，刚刚这些话，耗掉了他仅剩的电量。
主人再一次想起前辈，是因为上次在商场里看到了手机回收的门店。
前辈无病无痛，体表完好，除了高寿，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对方给的价格，却连前辈当初身价的零头都不到。
这可是陪你走过川藏的前辈啊！这也是伴随你六年的伴侣，就这么放弃了吗？
主人一番讨价还价，最终还是定下了那个不堪入目的金额。
我呐喊、黑屏、断网，终究不能改变什么。
“小子，收钱吧，这是我最后的使命……”
前辈微弱的呼吸中，传来了最后一句话。
我心中一颤，闭上眼睛，满屏泪水顺着光洁的脸庞滑过，不留一丝痕迹。过了0.1秒，我收敛起了自己的悲愤，露出标准的45°微笑。
“是，我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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