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年代初,乡里的庙会对孩子来说是一场盛大的节日。
在我,记忆犹新。
那天,几个小孩瞒着大人把两半相同的面值为五元的钱币各种摆弄,用胶带粘合成一张,就向会场走去。
好在已经中午,台上的戏子将歇,台下人满为患。
最终的勇敢者是我,也在于他们的撺掇,或者年龄上来说我算老大。按捺住情绪,挤到摊位前,做出马上就有大事要去完成的样子,所以卖家得快点卖东西给我,催促着说,“要三个冰棍”。好在运气不错,那个阿姨看都没看那张钱币就扔进篓里了。假如阿姨发现那钱是假的,会场人多,心有余悸啊。
但当时,在我们是欢喜事,因为剩余的钱还有很多,这“五元钱”给我们带来了不太光彩的一段快乐时光!
年过六旬的老人对钱只是无奈。
有一次,一个六十几岁的老阿婆说,她结婚时的聘礼是80块钱,她说现在她的一把老骨头也值一万块,好像一万块是很多钱一样。我对她说,阿婆,过去的钱值钱,现在三毛钱掉地上只有小孩子才会捡。她摆摆手笑了,满脸的皱纹都堆起来了。
回想儿时的那一笔“巨款”,一样是五元钱,现在却买不了什么东西,更谈不上买快乐了。但那件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早春时,天刚暖和,店里换季的衣服已经上架了。那天,看中了一件AITU的短袖,犹豫了好久,一者价格贵,二者天气依旧寒凉。衣服是极好的,无论设计、剪裁、做工都上乘,所以我下手了。为此高兴了好一阵子,不由得在镜前一试再试,爱美是每个女人的天性嘛。
过了快一个月,天气终于变暖了,热得发慌。一想到自己有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就静静地悬挂在衣架上就满心欢喜。
那天,我终于穿了它,在屋子里得意地转悠了几圈,午休时躺了一下,又觉得衣服会被压皱,就换了件睡衣。醒来后我傻眼了。衣服破了,它还没出过门呢!真没想到,右肩下方靠近胳肢窝的地方开缝了,大约有五、六厘米长的一段都开缝了。这么严重的破损,心里瞬间凉了一大截。
朋友说,这么贵的衣服你打算放弃吗,到缝纫技术好一点的店里补一补。我虽然也心怀希冀,但私以为怕是任谁也无力回天了。因此,它就一直被挂在柜子里,或者蜷缩在柜子拐角处,像一只被咬伤了的瘦小的猫咪一般。
现在的它再也激不起我心头哪怕一丝丝的涟漪,曾经我那么地宝贝过它。
又过了很久,一次回家时瞥见了那团东西,随手拾起,装进包里。妈妈住城里,我们去时正是中午,太阳火辣辣的,一起坐喝时,问她附近有没有缝衣服的店。她说,有一家。妈妈说,去试试看。我没报太大希望。
那是一间很小的门店,屋内狭小而拥挤,但生意不错,堆放和悬挂的衣物很多。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正在吃饭,他的父亲在局促的房间里收拾布料。
我问,“这个能缝好不”,他看了一眼,说“开缝太严重了,补不了”。我心想,果然是这样,但也怨恨他回绝的太果断,不像生意人。
我等了等,一个中年妇女出来了,她才是掌握技术的人。只见她径直走了过来,就像没看见我站在那儿一样,说“可以”,我不确定,又问了一遍,她说“垫点布料,捏回去一点”,好像这衣服是面团或者什么可塑性很强的东西。我将信将疑,付了8元钱。
第二周见到衣服时,我惊呆了。因为根本看不到任何缝补的痕迹,它简直就是全新的!
原来她选了白色的布料作为衬垫,帖着破损处缝了多半圈,走针均匀,严丝合缝。我终究不知道她到底是如何将开缝的地方裹进去进行缝合的,可最终我拿到手的又是那件我非常宝贝的衣服了。
8元,仅仅8元。我惊异于她手艺的高超,在很多做缝补活的手艺人看来这可能根本不算什么,对于我而言,既有失而复得的欢喜,又有对这手艺的膜拜。
关于手艺,我所知道的实在不算多。教科书中的核舟记、泥人张,让我瞠目结舌,还有林嗣环笔下的口技人——不借助外物而就一张口的功夫做出深夜一家四口由睡到醒、由醒到睡的过程,“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儿哭,百千犬吠”,此种技艺非一般人可得,似乎是种不可外传的绝学一样神秘莫测。于我而言,她就是掌握绝学的手艺人!
可生活中的手艺活,大都被机器不同程度地参与或取代过,我曾见过袖珍到手掌般大小的手动缝纫机,二十元左右就可买到,但你绝没有像她那样的手艺。修补处工整到像没有重新走过线一样,加之含丝的布料又滑又软,难度就更大了,但她做得平整到没有任何起伏与波澜,我料想,经她手的衣物都可以称做饱含辛劳与技艺的工艺品了!
因着这八元,我又一次狂喜。因为不是每一个五元都能在记忆中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也不是每一个八元都能带给我们欢喜与感动。
我满足于生活中这一小小的遇见,就像路过的花香,飘过的落叶,闻香识世界,触叶知时节,自满自足地怡情有时也会令心绪花开般荼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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