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棉花记事

棉花记事

作者: 高天上流云刘 | 来源:发表于2018-10-17 14:26 被阅读0次

    今天我在城市的狭缝里发现了一小片棉花地,或粉或黄的花朵象花枝招展的小姑娘、饱满坚挺的棉桃象个小锤子、还有已绽放得要外溢而低垂下来的雪白的棉花。我想,一定是那些形式上已经脱离农村、精神上却脱离不了农村的人种的。

    这片棉田也把我这个形式上脱离了农村的人,拉回到他的精神家园。

    那是个深秋的午后,阳光明媚,瑟瑟的秋风吹在身上有点干有点凉。在已显空旷的广袤的冀中平原上,有一块棉花地。一个年轻的农村妇女带着一个小孩在打棉花柴,就是把棉花柴从地里拔出来。母亲打几棵棉花柴,就时不时站起身来,着急地向北方张望,重复地说:“怎么还不来呀?”孩子也跟着母亲着急地向北望。然后母亲又伏下身子打棉花柴。忽然北边出现两个黑点,是两个人。“妈妈,你看!”母亲站起身子来看,喜悦地说:“是他们!他们来了。”然后妈妈又伏下身子,起劲地、专心地打起了棉花柴。小孩子脸上也变得轻松愉快起来。这个小孩子就是我。

    打棉花柴虽然不比砍玉米那么累,但也不是件很轻松的活,打几亩地的棉花柴,父亲不在家,靠母亲一个人还是吃不消的。这不,来这两个人是我舅舅家的两个表哥。是母亲让人捎口信从娘家找来的援兵。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幕总是在我的脑海里萦绕,也许它本身就是一个导演要追求的镜头。

    打完棉花柴,把棉花柴上一些没成熟的小棉桃摘下来,在太阳低下晒着。棉花桃慢慢也就能张开一些了。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抠棉花桃是冬天的长夜里常做的事儿。

    打棉花柴之前,是棉花的收获季节—摘棉花。 原来一个个绿色的棉桃都张开了四片干瘪的嘴,而雪白的、柔软蓬松的棉花瓣垂坠下来。大人们把大方包袱围在腰上,把四个角系好,绑在腰后,一个大口袋就做好了。摘下来的棉花塞在肚子上的大口袋里。就象猪八戒挺着个大肚子一样。小孩子们偶尔也会给系个小的方包袱,就会觉得很神气呢。

    有一次我和母亲在棉花地里干活,我几岁的妹妹自己在棉地里玩,后来妹妹在垄沟里睡着了。当天晚上,妹妹得了肺炎,好几天高烧不退、昏睡不醒,家里笼罩着低沉的空气。母亲反复地说:“就是在棉花地里睡了一觉儿,怎么就生病了呢?”就好象她在和棉花地说话,要向棉花地讨个说法一样。

    棉花浑身是宝,棉花瓣弹成棉花,絮棉袄棉裤,絮被褥。纺成线,织成布。棉花籽可以榨油。棉花柴是众多柴禾中很好烧的一种。

    棉花虽好,种棉花却不易。

    棉花大概一尺多高的时候就开始打岔儿(把不长棉花桃的多余的枝岔掰掉)。打岔儿是比较轻便的活儿,小孩子们通常都会参加。开始觉得大人们很厉害:怎么就会知道这个枝岔以后就不会长棉桃呢?不过,一旦掌握了,就觉得很简单,而且可以通用,给西红柿或者其它植物打岔就不用不人教了。

    难伺候的地方是会长棉龄虫。那个时候村里的大喇叭经常喊:现在是第几代棉铃虫,要开始打药了。家家户户都背上喷雾器去打农药。喷雾器装满水有多沉就不用说了,一个大活人在农药的气雾里走来走去,一点防护措施也没有,连个口罩都没有。最糟糕的是,其它的农活可以选择在早起夜晚里做,但喷药不行,一说是早晚有露水,喷了农药没有效用,也有说是早晚的时候虫子不出来,只能选在最烈日当头的中午。在夏日的中午本来就容易中暑,何况在农药的气雾里川行呢。

    一个歇晌儿,跟着大人去村里的药铺,一个邻居大娘正躺在那里输液,原来是刚才给棉花打药时中农药了(中毒)。旁边另一个看病的说:“今年咱们村喷棉花中农药的有六七个了,死掉的都有两个了,你这个不严重。”于是,每当大人们喷棉花的时候,我就很担心。农民的命不值钱,死了就死了,中农药也是中的自己喷的农药。

    不知道多少年后,我回到老家,发现地里都不种棉花了。家里人说:种棉花太麻烦了,什么谷子、黍子、黄豆都没人种了,商品经济发展了,用得着就买点。 我说:是啊,种棉花确实太麻烦了,还得不停地打药。家里人说:现在培育出不长虫子、可以不用打药的棉花,但是也没人愿意种了。太麻烦,太累了。

    是啊,农民们最累了,能歇歇就歇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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