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日歌

明日歌

我突然想去一个地方，在那里，任何抱怨都显得无病呻吟，一个地方待久了，就会觉得腻，内心的埋怨与不满都会写在脸上。并且日渐严重。

我妈最讨厌看到我愁眉苦脸的样子。她总是说:“像是别人欠了你多少吊钱一样，要死不活。”

很多时候，无所事事这个词被无限放大了，时而神情恍惚，不知所措。

出去走走，这个脑袋里突然冒出的想法。不知道受到谁的影响。说走就走的旅行在我看来是让人充满活力的。我想，我是长大了。

于是，我拉上了小L，我们曾经在雪地里打滚，在草坪上小憩。用树枝杂草堵住邻居的钥匙孔。总之就是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

小L爽快答应，于是下午我们各自收拾行李。我对整理东西是有绝对优势的，总是能在很短的时间内做到面面俱到，且东西被放置的方方正正。再看看小L大包小包挂在他肥胖的身躯上。还是略显狼狈。

火车站给我的感觉永远都是脏乱差，嘈杂的环境，拥挤的人流，高声的喊叫，随口乱喷的飞沫。

我和小L找了块稍微干净的地方，垫了厚厚的报纸，坐了下来。他在告诉我我们这次要去看的优美景色，以及希望能在火车上偶遇一个漂亮妹子。

而我告诉他怎么样自拍好看。说完又拿出相机镜头对向自己，咔嚓咔嚓。

我透过镜头看到，后面有个熊孩子一丝不挂，丝毫不畏惧我们的存在，悠然自得的解起小手哼起歌，液体在空中划出抛物线之后溅射开来。

我赶忙背起行囊。快步离去。旁边的小L坐了太久，重心稳如磐石，在挣扎了两下后，屁股还是重重地砸向地面。来，快点拉我起来。哥们，该减肥了！减！吃了下一顿就减！

我向小L怒道:“我真想给这熊孩子一巴掌。”

“我他妈也想。”小L没好气地说。

我在候车室领略到了一句话:高手在民间。我见识到了腾空踏虚，蹑云逐月，蜻蜓点水，扶摇步法。众多高超的走位让我眼花缭乱。躺在卧铺上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火车的座位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为什么还要这样拥挤呢？小L则是吃了两桶泡面，三个卤蛋，鼾声如洪地睡着了。

我朝上铺的床板踹了两脚。“安静点！”

显然，这是徒劳的。

躺在床上，听着车轮与轨道的摩擦声，偶有小的颠簸，想到四通八达的铁路网络。就像是在跟命运走和时光交手。

睁开眼，望向窗外黑暗无边的天际已经有了一丝明亮的痕迹。天亮了，手机就要没电了，我要开始用心欣赏沿路的风景了。

我就这么用心地看着窗外，辽阔的麦田，简陋的小屋，袅袅升起的炊烟。我仿佛都闻到了香甜的鸡腿味，下一秒小L就睡眼朦胧地耷拉着身子啃着一个大鸡腿出现在我的视野。哎，多么不和谐的画面啊！我说。

小L说道:“昨晚睡得好吗？”说完将蘸着油的手指舔了舔。

我瞥了他一眼。“拖你的福，没怎么睡。”

小L麻利熟练的又将另一个鸡腿撇下来。“来，吃个鸡腿。”

我连忙摆摆手。“不要，你自己吃吧！扭一扭，吃完后舔一舔！”

下了火车，我和小L报了当地的旅游团，坐上旅游大巴，小L四处张望并大失所望，不但没有漂亮妹子，就连个妹子都没有，周围都是老爷老太，我和小L对视一眼:“靠，老年团啊！”

也是，我们这么大的孩子都想去云南，海南那些地方，充斥厚重浪漫甜蜜的活跃气氛。看高山，大草原的确还是老年人感兴趣，也许只有他们才能体会到悠然见南山的闲适意境吧。

车上死气沉沉，老人们都在闭目养神，静静地听着导游讲述伊犁的历史。我已经昏昏欲睡，而小L沉重的头早已东倒西歪，左倒右倒。我只能一边给旁边的人赔不是，一边把他的头掰向我这边。

导游继续侃侃而谈着，这些旅游景点介绍她应该早已烂熟于心，倒背如流了。毕竟是组散客的团，游客是找个引路人，方便游玩，导游是为了生计，养家糊口。

我开始同情导游，日复一日说着一样的话，走着一样的路。不过就像别人所说的，生活本来挺无聊的，但活着，却很有意思。

最终车上是安静了，我只能看到眼前的景色不停地被甩在后面，也许一生只能来这一次，我拼命记住一路上的风光，生怕遗漏了什么。

一路颠簸，我有了要散架的感觉，当我抱怨为何为了美景要受尽折磨时。旅游巴士绕过了最后一座山，柳暗花明。

那拉提草原。汉语翻译过来就是太阳草原。带给人希望与温暖。它没有别的草原一望无垠的壮丽景色，而是有很多小山，正所谓一山放过一山拦，我喜欢这里的层次感。

远处的山顶云雾缭绕，每个山峰的颜色略有不同，牛羊成群，牧羊少年脸上的笑。绿草柔软而芳香。这简直就是一副画卷，我恨自己没有穿着当地民俗衣服与之起舞，也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一只长笛不能歌声悠扬。要是能做到，就真是一副完美的画卷了。

小L拖着沉重的步伐，在漫过脚踝的柔草上吃力行走，粗气大喘。

“该减肥了。”我说

“嗯，吃完下顿饭，我就去减肥。”

下午我们去了哈撒克族民居参观，并且会在这里住一晚上。进入哈撒克族的毡房，眼前亮堂起来，却很是凉快，屋子里被花色地毯铺满了，地毯上的绣花鲜艳灵动，正如充满热情的哈撒克牧民，十分好客，一位老年的哈撒克妇女为我们端上了热奶茶，新鲜奶酪，还有香醇马奶酒。老妇提醒我们说这马奶酒得慢慢喝，是会醉的。

之后我们看了歌舞表演，小L说马奶酒很好喝，一杯接着一杯喝，再后来。他又睡过去了。

夕阳西下，暮色四合。

夕阳赖着不走挂在天空舍不得我，踌躇很久，山旁的小溪金光粼粼。夕阳燃烧了最后的云彩，火烧云的景象让我难忘。

夜晚的草原异常寒冷，北方就是这样，昼夜温差是极大的，凉风卷过，我打了个哆嗦。快步返回毡房。

毡房里面与白天的凉爽不同，夜晚的毡房很温暖。不得不说，毡房真是个神奇的建筑，冬暖夏凉，外形美观，防潮防雨，还可以迁移，充分显示了游牧民族的智慧。

毡房里坐着一个老者，正在吃晚饭，晚饭很简单，就是一些干粮，还有一壶马奶酒，老者见我进来，招呼老妇人给我热了些奶茶，我便盘腿坐下和老者聊天。

老者精神矍铄，眼睛依旧犀利，好挺的鼻梁，脸像褶皱的树皮，这是长年累月在外面放牧的痕迹，肤色也被太阳照射的发黑，但还能看见健康的红晕。

一天的劳累，老者疲惫了，倚靠在榻榻米上抽着自己用纸刚包好的烟卷。

老者像我讲述着哈撒克民族悠然自得的放牧生活，与世无争，并且容易知足，在夏天就早出晚归地努力奋斗，夏天旅游业生意也好，到了冬天，就好好休息，享受生活。冬天也不会有什么游客了。

这时一个女人拉扯着一个10来岁的小男孩，小孩子是不情愿的，硬是被女人拉扯着。妇人苦笑道“这孩子不学无术，整天呆在家里消极怠惰，前两天我也带孩子来过，孩子也愿意跟随你放牧。只不过，只不过，前两天还在准备。”

老者说:“孩子，你愿意跟我去放牧吗？”

“我不愿意，我只想呆在家里什么也不做，那多舒服。”

“孩子不愿意，就别强迫他了。再说，他也吃不起苦。”

女人教训了孩子，孩子哭闹起来，甩手跑掉了。

女人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道“这孩子明早会和你一块去放牧的。”说完便追了出去。

老者坐在那里摇了摇头也不说话，继续抽着烟。

老妇语重心长地说:“老伴年龄也大了，身体也是一年不如一年，若是有个帮手，也是很好的。”

老者闷哼一声:“我的身体还硬朗，哪有什么大碍！再说，那孩子吃不了苦，他明天不会来的。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啊！”

“如果明早那少年不来的话，我能跟你去放牧吗？”我对老者说道。

“一天和一辈子是不一样的。”老者抛下这句话，将马奶酒一饮而尽，便站起身走了。

我起身目送老者离开，看着夜光下的草原，竟是这般凄凉。

晚上我梦到了儿时老师教我们背的诗歌。那时我们的声音稚嫩洪亮。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我生待明日，万事成蹉跎。”

第二天，当晨光初洒草原，老者牧羊的背影已经消失在草原上，只有星星点点的羊群还依稀可见。那个少年没有来。我我拉着小L朝草原下跑去，打算乘最早的一班车离开。

我和小L在草原奔跑，小L喘着粗气在我身后拼命追赶。

“喂，减肥啦！”

“等吃了下顿就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