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哪里说起呢?我想还是从我离开家去上大学的时候开始吧。
人一旦离家,就跟飞鸟出巢一样。有时我在想,人也是动物,其实跟动物的行为也没什么差别,我仔细观察过许多野生动物,幼崽长大后就自己出去觅食了,找到伴侣,组成新的家庭,孕育子女,重复着他们父辈的一切。但我相信,它们都跟人类一样,有着共同的情感,也会伤心,落泪,微笑。
话题扯远了。我一人在外面上学,虽然身边也有同学朋友,但是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想家。那时我们的话费还很贵,个人电脑才刚刚出现,手机都还没有普及,腰间别的是BB机。我们打的是走廊上的公用电话,插磁卡的,每到周末,电话亭前排得老长了。有趣的是,排队的基本上都是大一新生,像我这样的刚刚离家进入大学的,对家还有很深的挂念。
突然之间意识到,我是真的长大了。心里会时不时的想起在家时父母对我的好,外面是没有人能给的。自己也会省吃简用将攒下来的生活费给他们买点东西寄回去,我记得大一下学期,给我爸寄了双皮鞋回去,后来听我妈说老头子高兴了好几天,礼物也不贵,假皮的,当时的学生党哪有钱买真皮,就这双假皮我都省了一个月的伙食。父母不求我们要送什么贵重的礼物,只是希望能多多联系,报报平安,让他们心里踏实,仅此而已,但就是这个小小的需求,我们做儿女的又有多少人能百分百做到呢?女儿还好,可以家长理短的跟父母唠唠,儿子的话就很少很少了。
到了大三大四,我也是几乎没怎么跟家里联系了。我给自己找的理由是学习任务重,应付各类考试,联系实习单位,还要写毕业论文。这些不过都是为了搪塞而找的借口,骗骗自己的,让自己觉得自己并不是那么无情无意,偶尔他们打过来,也是没说两句我就找个借口挂了,渐渐地感觉跟父母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少,我主动打电话过去的就只有一件事,要钱!
大二那年,看到室友陆陆续续买回了电脑,我心里也痒。当时的电脑流行组装机,品牌机还没有发展起来,一般来说组装一台普通型号的机器,也要5000左右,根据现在的物价换算,一万多大洋是肯定有的,我只能厚着脸皮去跟家里要,可是开口又不知道怎么说,磨来磨去地找突破口,最后还是老头子听出来了,
“你是不是要钱?”老头问
“嗯。”我轻轻地嗯了一声,有点像小时候做错了事情
“多少?”老头又问
“3500.”
“这么多?”
“我算过了,现在5000左右一台电脑,我配置稍微差一点,近4000元,我这里平时生活费省下来有几百,你们给3500,差不多可以去配一台。现在我们寝室里都有电脑了,就我没有,经常去借他们的也不太好。好多课程都用得到,就像初中学英语一样,需要买随身听。”
我连珠炮似的说了一打通,不给对面老头说话的机会,怕被他打断说不出我的理由。良久,电话那边传来父亲厚重的声音
“明天让你妈给你打!”说完挂上了电话。
放下电话的我如释重负,第二天就约上同学去电脑城搬了一台回寝室,刚开始还装模做样的画画线路图,学习学习代码编程,没有坚持到周末,寝室画风就变了,
“fire in the hole!”
“construction complete!”
“胜败乃兵家常事,大侠请重新开始。”
寝室走廊里回荡的全是这种声音,让人兴奋,又让人堕落。当时玩游戏就相当于被扣上了不务正业的帽子,老师都不正眼看你的,谁又曾想到十几年后的今天,电子竞技会变成一个行业,代表着先进的科技水平。
毕业即失业是我们这代人的标记,网上有人这么说
我们这代80后:
读小学时,大学不要钱;
读大学了,小学不要钱;
他们大学毕业,工作是分配的;
我们大学毕业,工作要自己找;
他们工作单位会安排单身宿舍给职工,等结婚还会分配婚房;
我们工作单位,啥?单身宿舍,婚房?能让你趴在桌上睡会午觉就不错了。
马云说现在的年轻人工作需要996。啥叫996,早上9点到晚上9点,一周工作6天,这叫996。00后不干了开始叫苦连天,感觉整个天都塌了,缩短了休息时间给你干活,没门。其实,你们的命运不要太好啊,我们那时哪有啥996,我们都是007!
我们毕业后,想混口饭吃都是难事。大学扩招,虽然让更多人有了继续读书的机会,但是几年后的就业大军涌入社会,各行各业人满为患,我们只能降低预期薪酬,去应聘低职位工作,大学四年学到的知识一无是处,突然间有种恍惚的感觉,不知道我的人生该往哪个方向走,走出大学校门的我回头望望那些满脸洋溢着喜悦的大一新生,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刚开始我去了一家量贩超市打工,是打工,不是工作,不是在办公室搞设计,写文案,是在超市里的一个摊位前卖吆喝。新鲜了,超市不都是把商品静静的摆放整齐等待客人挑选的嚒?怎么还要卖吆喝。没办法,谁叫我们找不到工作呢?
5:30 正式上班的第一天,我坐上最早的一班公交从城东出发,一个小时后到达城西那家超市;
6:30 从员工通道进入打卡,换上工衣,跟着师傅把货物摆放整齐,基本上就有客人陆陆续续的进来了;
7:30 一切准备就绪,超市的广播也开始播放欢迎音乐;
8:00 上班吧,扯开嗓子吼吧,你的脸面在此刻一点都不重要,没有人会在意你。
11:30 午餐。三菜一汤+水果,福利还是不错,这个是真心话;
16:50 老员工早班结束。我这个菜鸟继续干;
21:00 下班
这种工作强度我第三天就已经坚持不下来了,早上5点起床,晚上10点到家,没有任何私人时间。关键是全是站啊,只有吃饭的时候坐一下。我这个小身板可受不了。于是第三天下午我就离开了。你们不要说我这个人吃不了苦,我不是吃不了苦,只是觉得,我不会在这份工作上有任何前途可言。
对于大多是80后来说,父母都是下岗工人,也没有啥东西留给我们,全都要靠自己打拼出来的,02年的夏天,我背上行李,坐上火车,离开我生活了快20年的家乡,没想到,这一出来,也快20年没有回去!
刚开始好不容易找到工作,都有很强的表现欲望,一般像我这种单身又是外来人员,节假日都会留在单位加班,第一,增加收入;第二,巩固业务;第三,留好印象;
就这样五年,没回家。
经过五年时间的积累,工作出色的我在公司得到了领导的认可,从小职员干到部门经理。经朋友介绍,又找了一个女朋友,平时逢年过节都会去她家,让身在他乡的我暂时得到了一点安慰。认识女友三年后,我们结婚了。那年回家,发现父母头发早已经花白,皱纹爬满了额头,印象中父亲挺拔的身影变得有点驼背,母亲却已经戴上了自己手织的毛线帽子。我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厕所里,任眼泪默默的流淌,是后悔自己远行?还是谴责自己不常回家?生活就是这样的无奈,看着镜子里模糊的身影对自己说,父母为你付出了一辈子,你应该怎么去回报他们?我不能回答,这十年来我找不到答案。
带父母出门一次旅行;
给爸妈购买心仪礼物;
将二老接到自己身边;
......
不,他们可能并不需要
他们宁愿呆在家里,去亲戚朋友家串串门,觉得出门太闹腾了;
他们宁愿让你攒起来,恨不得将他们那点养老钱也分一半给你,不愿让你乱花钱,他们知道你挣钱并不容易;
他们宁愿在老家,说是老家什么都熟悉,朋友亲戚都在,不会不方便,其实是不想跟你添麻烦,是让你能够安心的工作,是让你照顾好你自己的小家。
婚礼结束后的第三天,我带上老婆又一次告别了父母,离开了家。
这一走,竟是十年。
这一次,家乡变成了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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