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假期第一天。
这个假期适合旅游，但有个老妈要照顾，是我没啥安排的最冠冕堂皇的理由，其他，都完好被粉饰。
上班每天要早起，生物钟已经习惯了，准时醒来，但赖在床上看手机，一晃就过八点了。赶紧梳洗，过去给老妈做完饭。
打开门，看见凳子倒在地上，电视开着，我的心往下一沉……果然，不大的房子我一下子就看见老妈坐在卫生间里，地方很狭小，她用不上劲起不来。我拉她，她说，你别动，让我自己起。但她几乎连试着起来的气力都没有了。我挤进那个狭小的空间，抱着她的上身，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她从地上拉起来。“别拉我，我自己把着门边慢慢走。”老妈很倔强，但我看到她使不上劲。她身下湿漉漉的，都是尿，衣服也浸湿了一大半。我把她扶到床上，扒下衣服，为她擦干净身体。放假本来就计划帮她洗，看她这样了，只能擦洗了……我心里的侥幸被电视没关，灯开着，她不能好好走的现实击得粉碎——老妈一定是倒在那儿一个晚上了，而我，非但没有陪着她，还因为享受假期，因为玩手机过来得这样迟！
上次换洗的衣服下了楼才想起忘带了，懒得返回去索性就决定下午再拿过来换，没想到会这样。我帮老妈盖上被子，把脏湿的衣服塞进洗衣机，然后打扫卫生。本来想着让老妈睡会，可我发现她在那边摸摸索索，估计是不穿衣服不习惯吧。记忆里老妈一辈子都是不脱衣服睡觉的，袜子也不脱——无论何时洗了脚是必定要把袜子穿好的。她的这个习惯那个年代很多人都有，也许因为是解放脚，老妈来都不把脚示人的，洗个脚跟洗澡似的，关门在里屋洗。
见老妈不穿衣服不睡，我赶快下楼回家取衣服，路上骑得飞快，到家一刻也不敢停，心里忐忑不安。来回用了十多分钟，回来帮老妈换衣服费了好大的劲，以前偶尔也帮，但是在她的配合下很容易，这次她使不上劲，我便很费劲。
穿好衣服，我赶紧给老妈煮早饭，其实很简单，熬个燕麦片玉米糊，冲个鸡蛋，泡半个馒头。老妈除了腿不好，耳朵背，脑子有点糊涂，胃口还不错。人常说，人老了全凭饭，老妈吃嘛嘛香，所以精神还不错。做好饭，我让老妈起来吃，她说别扶我，我自己来，但就是站不起来。我依然扶着她的上身，半抱着放到凳子上。我怕她坐不住，扶着。她说我坐得住；我想喂她饭，她说自己来。老妈一辈子很倔强，能自己做的绝不叫其他人。换衣服的时候，我看到她腿上有一块磨破了的地方，红红的，触目惊心，我问她疼不疼，她摇头，我心里很疼。还有她的腿，变形好多年了，现在更是弯得像两只弓，她的脚趾头也因为走路费劲，几年前上面长了一块肉垫，等我发现的时候已经很大了。用了好几种药涂抹，收效甚微，因为她那样畸形的走路方式，就没办法愈合……而她，死活不愿意坐轮椅。
我坐在她后面，看着她吃，见她身子不由自主地后倾，我一会扶一下，她不让，总说坐得好好的，没事。一会就歪了，一直往左边歪，她总说没事……吃完饭，我把她扶到小床上。她说坐会，但坐不住往后倾。我把枕头被子都垫到她背后，她靠着，看着我忙。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怕弄醒她，索性就让她歪在那睡会。洗完衣服，见她睁开了眼睛，我便扶她躺平，睡好，盖上被子。
我坐在旁边，哪也不敢去，听着她香甜地打着鼾，心里兀自深深地疼着……老妈到我身边七八年了吧，随着时日推移，到现在，好像每天我对她多的是厌烦与抱怨：老妈牙口不好，吃的需要到嘴能化的，否则便被她认为是咬不动的，挑出来，然后跟卫生纸一起塞进洗脸池的下水管子里。我每天回来的首要任务是清理下水管，为此，吼也吼了，骂也骂了，甚至打也打了，每次她在我的“淫威”之下噤若寒蝉，但转个脸就忘了，一起忘了的有她做的坏事和我一遍遍告诉她的不能做的事，还有我的所有不好……
其实想一想，我除了给她做一日三餐或者两餐的简单饭菜，除了帮她洗洗涮涮，我也做不了什么，连最起码的陪伴我都做不到。每次见我拿包出门，她总说：“这么快就走呀。”多数的时候，她坐在窗前，看着外面，孤零零的背影在房子里成为一道风景……开始的时候我还内疚，后来慢慢竟然麻木了。
多少年了，似乎没叫过一声“嫫”，这个我小时候一刻也离不开的人，这个时时刻刻挂在嘴边的称呼，而今，我却如此地陌生了……我只会抱怨累，抱怨生活对我的不公，自我安慰她老了，我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管她吃喝，管她生活，其他的我也没有能力没有办法做得更好……很多时候想想，跟那些卧床不起的老人相比，老妈要好很多，可惜，我一直不知足！
老妈朝里面静静地躺着，我坐在旁边，看着她凌乱的白发，听着她偶尔响起的鼾声，多久没这样陪着她了？中间醒了一次，她说要上厕所，我费力把她挪（或者说拖）到马桶上，发现她不知何时又把裤子尿湿了……我只好又换，这里已经没有换的秋裤了，我又不敢离开……我问她哪疼，她说哪都不疼，就是腿疼，老毛病了。也许她早已忘了自己摔了的事了吧！我希望她睡一觉能好起来，我不敢想老妈如果不能自理，我该怎么办……
很多时候我真恨早走的哥哥，如果他在，我不会过得如此苦涩，没有任何人能为我分担丝毫……我现在已不奢求老妈能清醒点不再在家里干“坏事”，我只希望她能像以前一样，让我能稍稍安心上班稍稍安心个睡觉。
我一个人流着泪。现在我才能更深刻地体会到，老妈的余生能好好的，能自理，才是我最大的幸福……我只能默默祈祷，老妈赶快好起来，为了我自己，也为了她少受点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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