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难平

山海难平

后续还写了一个角度，请移步：一朝悲欢离合

那一年长安微雨，淅淅沥沥的雨下了整整两天。撑一把油纸伞走在街头，朦朦胧胧的小雨罩了一身的潮气，雨滴与油纸相遇混合出簌簌的响声，时高时低，顺着伞骨留下的水珠让人看的着迷。

青石板路，一人一伞，将入秋的小雨淅淅沥沥。

出了长安城路就没那么好走了，回去时裤脚上还沾了不少泥渍，又要被他们笑话了……

“小师妹，你进城买药怎的走了这许久？”

“唔……下雨了，贪玩多走了一会……”

“就知道是这样，换身衣服去厨房喝碗热汤别着凉。”

“好！”

说话的是我师兄，偌大一个山头，师傅手底下也就只有我和师兄还有两间破草房而已。我自小贪玩，师傅又常常不知所踪，所以家里的大事小事都是我那个劳心又劳力的师兄在管。

雨后山里大雾未散，可空气却是万分清新。我随着师兄在屋前习剑，手上一个回旋，一块玉跟着划过这灰蒙蒙的天际。

这玉打小随着我，师傅说捡到我的时候这玉就挂在我脖子上，后来开始习武了，带着麻烦，才央着师兄给我编了一个剑穗。人养玉，玉养人，这玉随着我长大，也越发的通透了。有一次师傅喝醉时说我这玉能找到传世宝，这醉老头又要骗我了，若有传世宝还不早让他夺了去游山玩水了。

又是一日，我进长安城找一个会捏泥人的老头子玩。刚一进城，天就阴了，星星点点的下了小雨，街边小贩忙着收摊子，我倒也不急，雨下大了也无妨，找个熟识的铺子进去躲躲便好。正是这时，身后一声微响，一把油纸伞出现在头顶，风吹过来，暗香浮动。

我回眸，看到一袭黑衣，衣角在风中轻扬着。时间好像突然间被拉长了，好熟悉的味道。

雨更急促了一些，我回头道了一声谢。

“姑娘家住何处，若是顺路不如我送姑娘回去。”不温不火的声音，那一张脸，很难过目不忘，可唯独那一双眼眸，灿若星河。

“不必了，我去这铺子躲躲便好。”我急匆匆跑进一间铺子，你进城我出城还是不必同路了吧。

只微微点了点头，便打着伞向前走去，黑发黑衣黑靴，背上背了黑色的行李，看形状大概是箫或是笛，黑漆漆一大片消失在这烟雨朦胧中，唯独那一双眼睛，过目不忘。

暮秋已过，深冬之前下了一场封山的大雪，我也再没去过长安。其间还有一小贼来盗酒，看我拔了剑，慌不择路地逃了。

再踏入长安已是来年，元宵节时我约了师兄去长安城看灯。长安的灯会热闹的很，赏灯，看杂耍，猜灯谜，看烟火，不亦乐乎。中途把师兄丢了我也不急。

天色渐晚，街上的人渐渐少了，我找了个显眼的摊子坐下，师兄迟早会找到我的。大雪未消，风起的长安冷得很，手里的剑更是刺骨的寒凉，我把剑放下搓搓手，“老板，来一碗抄手。”

捧着碗喝了几大口汤，身子就不是这么冷了。对面猛地坐下一个人，一股药香。是他，多日未见，还是那一双难忘的眼眸。

“多日未曾相见，姑娘为何一个人在此？”还是那样温温的一笑，元宵节的灯火映在他的眼里。

“此处寒凉，要不要喝一杯？”喝一杯，暖暖身子也好哇。

“好啊，元宵佳节正适合饮酒呢。”我很难记住他的表情，只怪这一双眼太过迷人了。

风吹过大街小巷，酒过三巡，脚下已是轻飘飘的。他猛地站起，也不知怎样拽了我一把，我竟然就上了房顶。我有点摇摇晃晃全靠他一只臂膀依持。长安真是极美的，满街的灯火烛影摇动，怨不得师傅总说，最美的还是人间烟火。醉的狠了，我一把捏起他的胳膊，撞进那一双如墨般的眼眸，又深又沉，波澜不惊，就这样静静地盛下了这长安满街的灯火，灿若星河。

“醉了吗？”他的声音浑厚也醉人，他微微一笑，我好像就被吸入那一双眼眸中。记忆回放，有些事似曾相识，好想问一句，杏花微雨，我们可曾见过？

后来他背对着我，风又吹起他的衣袂，脚下就是这长安未尽的繁华。很久之后我回想起来隐约觉得他好像是与我，说了一句再见。

“喝酒就喝酒，你怎么上房顶了。”

“唔……我也不知道。师兄我看看你的眼睛，你怎么就没有，能盛下长安美景的，那一双眼呢。”

“去去去，你是看上了哪家的俊俏公子，回了家我再逼问你。”

“嘻嘻嘻嘻哈哈哈。”

“这小丫头，莫不是傻了……”

事后师兄总是跟我讲江湖险恶，在他心中那眼里盛得下星河山海的人大概是冲着我剑上的玉才肯跟我说那么几句。

才不是，虽然微醺但也不是全然醉了，那日他是抚着我的玉端详许久，可最后还是交到了我手里。如果不是这江湖对我怀有善意，大概就是这玉真的不值钱吧。不过我总觉得，冥冥中，这玉是属于我的。

山里的日子过得极快，一转眼已入了春。这春天却不如往常宁静，接连着来了许多批杀手，我和师兄疲于应付，起了搬家的念头。江湖人本是漂泊，策马走天下也没什么。

只是我最近格外想见师父，不知为何我这玉好像成了江湖上炙手可热的东西，人人争抢，其中怕是有什么曲折秘密，得快些弄清楚才是。

那一日我们正要走，又是一批人来抢玉，他们人多势众，眼看着师兄已于乱剑之下，情急之下，我一把扯下玉穗向远处抛去算是解了燃眉之急。师兄受了伤，我带了他急急奔走几里寻了一处破庙，想来他们得了玉也不会穷追不舍。

寻了些草药草草包扎，我还想着今后该何去何从。失了玉纵然可惜，可我们兄妹相伴多年，师傅不在我总不能让师兄舍命。今后，还是要先寻师傅，玉的事也可再想办法。

夜深了，突然房上传来细微的动静，我心里一惊，看了看熟睡的师兄，携了剑悄悄潜了出去。

月色清冷，他还是一身黑衣，眼里盛了清冷月光。即使多了丝警惕，这双眼也依然让人难忘。他伸出手，宽大的黑袍在月色下摇晃，手里拿着的是我的玉。

我笑了，蹦蹦跳跳而去，却猛地听到刀剑入肉的声音。我惊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他，是又有杀手刺伤了他吗？

不是，他的剑虽然出鞘，刺入的却是我的心口。我眨了眨眼，心脏还在我胸腔里砰砰乱跳，可指尖却已凉了。好像感觉不到疼痛，只有惊悸。

“玉是好玉，可也要主人的心头血，才成这世间独有珍宝。”

你一身黑衣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唯一亮堂堂的就是那一双眼眸和你此时的剑光。原来你那行李不是箫不是笛是一把剑，原来你这眼里盛了山河万朵的男子想要的，不是玉，更不是我，只是这心头一滴血而已。

原来我，才是传世宝。

只不过一见钟情太多，无疾而终也太多。

一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