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浅与凤九说话间,东华帝君也跟着二人一同在茶楼里落了座。昆仑虚老十五谨小慎微地跟在东华身后侍立于一侧。
白浅见十五到了凡界仍在立规矩不免在心里埋怨他迂腐,于是开口劝道:“十五师兄过来一起坐吧。咱们来这凡世本就是为了寻个乐子松口气,不妨先将仙界的规矩抛开。我想东华帝君是个开明的神仙,在这个时候也不会挑你的理。”
话虽如此,可让十五与东华帝君同席,借他几个胆也不敢。他爹若是知道了他今天这么出息了,想必会激动得老泪纵横。十五的爹这辈子只在浩德天君继位的庆典上隔着人山人海远远地在高台上见过一眼东华帝君,从那以后便将东华奉为心中偶像一样崇拜。
东华心思本就全放在凤九身上,并没有十分留意这个昆仑虚的小徒弟。况且他也不是一个十分讲究规矩、乐于铺排场的神仙,尤其是禅让了天地共主之位避世太晨宫以后,日子过得就更加随意。平日里常在太晨宫行走、拿太晨宫当自己家一般的小神仙,例如连宋、司命、成玉、阿离一流的也大有人在。只是绝大多数人对东华不了解,慑于天地共主之威不敢造次罢了。
东华不着痕迹地将目光自凤九身上移开,又朝一旁空着的一张凳子一瞥,沉声道:“坐吧。”
十五这才得了特赦令一般,轻手轻脚地挪到那张凳子旁战战兢兢地坐了。白浅见十五拘谨地快昏过去了,心中十分同情他,刚要拿起茶壶先给他斟了一杯茶压压惊,茶壶已先一步被凤九提了去。
凤九先用热茶烫洗了东华面前的杯子,这才开始斟了满满的一杯茶,又压低着声音像宠着一个孩子一样向东华说道:“凡世的茶同你自己种的茶自然没法比,先将就着喝这个吧,回去我给你煮瑶柱玉米山药羹喝。”
凤九抬手间华彩流转,甚是夺目,白浅定睛一看,竟是一枚朱红色的琉璃戒指。“小九,你这枚戒指是帝君送的?”白浅执过凤九的手看了看,又瞧了瞧东华波澜不惊的那张脸,有些惊讶地问道。
凤九被白浅突然一问,有些不好意思,扭捏着抽回了手,将戴着戒指的手指小心地捂住,说道:“是帝君送我的礼物,他要我一辈子戴着不许摘下来。”凤九脸上满是幸福的甜蜜。
白浅柳眉微蹙,看向东华:“帝君真是好大的手笔,你竟真下得去手……”
东华呷了口茶,淡然道:“不值什么……其它金银珠玉都是身外之物,远不及这枚戒指有意义。”
东华对凤九的心意真是没得说,这让白浅既替凤九高兴又觉得有些心酸。好在凤九如今也是一门心思地扑在东华身上,东华的心愿也没有落空。
只是东华选在这个时候将这枚“戒指”送给凤九,其背后的用意让白浅心里十分不安。白浅略思忖片刻,问东华道:“这些时日东华帝君不是应该在西荒处理些要务吗?怎得这般清闲来凡世里逛逛,还将我家小九带了来。”
“西荒之事已毕,现由叠风在暗中驻守,暂且无碍。”东华呷了口热茶,皱了皱眉,那茶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随后又继续道:“墨渊那里如何了?可还顺利?”
提起墨渊,白浅不免有些忧心,她好些日子没见到墨渊了,只能日复一日地看着锻造房结界之内日渐强盛的仙力:“这些日子我师父一直在闭关,看样子……应是小有所成了。”
“哦?!”东华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赞叹道:“不愧是墨渊,这天底下也只有他能做这件事了。他的本事可是当年父神亲传的。”
白浅柳眉微蹙,神情有些凝重的提醒东华帝君:“当下的情形实在是不容乐观。前些日子少绾踢了我昆仑虚的山门,我师父被迫同她交过手。”
东华嗤笑一声道:“我入梵音谷时她就一直暗中尾随,恐怕她是怨恨我们有事瞒她,又不敢公然站出来与我叫板,这才一怒之下去了昆仑虚找墨渊的晦气。只是她是如何追到了梵音谷的呢?这倒是蹊跷。”
白浅将那日在西荒陪同子阑下聘时遇到相里阙的事想了起来。梵音谷从来都与世隔绝,少绾有机会入谷恐怕是当日一直潜在暗处,恰巧遇到了相里阙了。兴许相里阙与墨渊在后花园见面的事也被少绾撞了个正着。
“现在再去追究缘由也没什么意义了。”白浅说道:“依前些日子我师父同她过招的情形来看,她法术中已多少掺带了些黑色妖息,若不是我师父心细还不容易被察觉。所以现在不得不严加防范。”
东华正端着杯子饮茶的手一滞,也颇有些吃惊:“我倒是低估了她的野心。她这些日子还真没闲着。”
白浅继续说道:“我对少绾知之甚少,对她的了解完全来自于老辈人的口口相传,而许多细节连折颜和我阿爹都讳莫如深。这几日我翻遍了史籍也没找出什么可供参加的资料。真要到了临军对垒之时,恐怕会两眼一抹黑。帝君可有什么应敌的法子?”
“什么应敌?是要打仗吗?”凤九左看看东华、右看看白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有些迷茫。
东华伸手握住凤九的手紧紧地攥住,示意她安心,回过头来又对白浅说道:“真有那一天,有我和墨渊在,也轮不到你出手。何况墨渊也绝不会让你以身犯险……若,只一个少绾倒是不足为虑……”
凤九见席间气氛凝重,深知她姑姑与东华讨论的是一件十分要紧的大事,当即虽心里好奇又担心,却也安静得待在一旁默不作声不敢再插嘴。
十五暗暗将近日身边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捋了一遍,又联系刚刚白浅和东华的一番言谈,便已将他们讨论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七七八八,登时也随着白浅忧心起来。
“若只有一个少绾,想必她也不敢擅自跑到昆仑虚造次。”白浅幽幽地说道:“她上次与我师父交手,定是有恃无恐的。只是她没想到还是在我师父这里失了手……”
因为有十五和凤九在场,白浅的话说得十分隐晦。而东华自然明白白浅所谓的“有恃无恐”所指为何。墨渊、灵宝天尊和他自己担心的也正是这一点,就是那个随时有可能坍塌的妙义慧明境,以及妙义慧明境内承载了数十万年的三毒浊息。
妙义慧明境一旦坍塌,三毒浊息逸散,妖尊缈落现世,那将是灭世的劫难,就足够他们这些老神仙忙了。一切顺遂,他们也要搭进去半身修为。稍有偏差,仙元尽散也不是没有可能。
不过,他们现在所有的担心也只是揣测,手头没有任何真凭实据,也就没有正当的理由对南荒魔族动手。东华打心里不愿相信少绾会在长眠十九万年醒来之后因积怨太深变得恶毒狠辣。少绾是当年连父神都对其寄予厚望的魔族领袖,所以东华还愿意再等等看。
白浅见东华握着茶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就更加担心了几分。连东华帝君都会感到迟疑为难的事,他们这次能否全身而退?
白浅的心不由得往下沉,不期然地看见东华身旁脸色煞白的凤九,她有些于心不忍,马上改了口风:“兴许是我最近有些思虑过重、草木皆兵了,这四海八荒有天族百万雄兵戍卫,又有帝君和我师父坐镇还能有什么可操心的呢……”
东华垂眸亦望了一眼身旁的凤九微微一笑,旋即对白浅说道:“白浅上神与墨渊情深意笃,为墨渊多思虑一些也无可厚非。只是墨渊定然不乐见你每日替他如此耗费心神,不如把心思放宽些选择相信墨渊。”
白浅微笑着点点头:“帝君说的是……不过,帝君,既然你和小九是要做夫妻的,还请帝君与我家小九坦诚相待……小九,与东华帝君在一处……你要懂事,要识大体。”
白浅的这番话明明是微笑着说的,凤九却莫名得有些想哭。“姑姑……”凤九泫然欲泣,讷讷地应下了:“姑姑不必担心,凤九都知道。”
说话间,茶楼窗外一阵人声喧闹,远处的夜空中燃起了炫丽的烟花,引得街道上行人纷纷往南涌去。凤九方才还双目盈这水雾,这一刻便被窗外的烟花吸引了注意力。
东华牵起凤九的手说道:“你想看,我带你去。”凤九自然欢喜得无可无不可:“姑姑咱们一起去吧。”
“我和师兄还要在此处喝喝茶听听戏。你们且去吧。”
凤九答应着,同白浅、十五福了福身,一手抓了她的桧木狐狸面具抢先一步跑出茶楼看热闹去了。白浅却喊住了东华,不甚放心地低声问道:“帝君将自己的半心炼成了琉璃戒指送给凤九,是对那妙义慧明境抱着必死的决心要与之玉石俱焚吗?”
东华稍稍一愣,随后淡然一笑说道:“白浅上神言重了。事情并没有糟糕到那一步。即便是有一天我魂飞魄散,但凡保得一丝一缕的仙元,我也定会回来找她。”
白浅最怕的就是这个,一把抓住东华的袖子质问道:“要多久?你要让小九等你多少万年?你既有这个打算,又怎么忍心抛下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过日子。”
东华略有动容,声音也有些发颤:“无论多久,我们总有再相聚的一天,她这辈子注定得是我东华紫府少阳君的妻子。”
东华一语道尽,将白浅攥住的袖子抽出来头也不回的寻着凤九的足迹向人头攒动的街市上走去。只剩下白浅愣在原地,双目空洞地望着东华消失在门口拐角处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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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被虐的太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