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哥哥小时候,何时何地理发,以及理成哪种发型,完全由母亲决定。她对理发店和理发师的选择,有自己独特的理解。标准并不复杂,如果恰逢要去镇上买化肥种子农具等,或者经过镇上去外婆舅舅阿姨等亲戚家,则在镇上她表哥开的理发店;如果没有去镇上的理由,而她觉得我们俩必须要理发了,则到河对面一个妇女开的店。
那时候,还没有洗剪吹等细分流程,如有需要,都由店老板兼发型师亲自上阵,理发师总是能轻松做到一心多用,一边目不转睛地摆弄着电动剃头机和梳子,一边一句不落地应付着大人们的闲聊要求。店内一面墙上用一根绳子悬着一排女郎照片,每个人都留着各不同的发型,另一面墙上则斜挂着几张流行明星的贴纸,有刘德华、杨钰莹、林心如等。像我这种小男孩,老板向来是不问理成什么样的,无论是哪个表叔,还是那个妇女,给我系好遮挡布之后,就马上拿起电动剃头机和梳子,很快就可以就把我塑造成母亲理想中的造型,期间还跟母亲以及其他在等待的达人们家长里短,面面俱到。
赶时间的话,理发师用一块不知道擦拭过多少个脖子的海绵,同时用嘴吹气,帮我把散落在后脑勺和脖子上的头发清理掉,然后母亲付钱,理发结束;时间宽裕的话,清理完之后,理发师端来四分之一盆水,冬暖夏凉的水,给我洗一洗头。低头就能看见搪瓷盆底,中间写着“囍”,周围盛开着一丛丛热烈开放着的红色的花,边缘处总会有一块块锈蚀处,那是掉漆后造成的。洗一遍,抹上洗发露,清一遍,用毛巾擦干头发,毛巾也是所有客人共用的。这好像是很自然的过程,我从来没见过客人对洗头用水量和毛巾表示不满。 我对母亲给我选定的发型,从来都没什么意见的,也没想过要换个发型,甚至都没想过发型和好不好看这类问题。直到有一次,母亲没有按照往常规律选择理发店,才出了点意外状况。
大概也是在暑假或者秋季开学不久,母亲带着哥哥和我去卖棉花,这时节河水渐少,最浅处已经可以直接蹚过了。过河之后,就到了那个妇女的理发店,其时上午十点左右,母亲让我先理。理发师刚用电铲子将我左半边头发削短,正准备剪右半边头发时,母亲说要赶紧去镇上,先把棉花卖掉,让我自己留在店里理完头发,她和哥哥先去镇上。我又惊又急,鼻子一酸,嘴巴一扁,就要哭出来了。理发师停止手上动作,不知该怎么办,只好跟我说在这里等一等,妈妈很快就回来的。想到要一个人在理发店等那么久,我就害怕极了,哭着要一同去镇上。母亲不想继续耽搁,也觉得我在店里大哭的话,会比较难为情,只好同带着我一起去了。
从理发店到镇上的棉花交易中心,路程不远,但是那时我们都只能步行,中途有小卖部,老板是个胖胖的年轻女人,她的两边脸蛋都是圆圆的,比一般人的脸更往外凸一些,总是红彤彤的。去往镇上时,少有人会在这个小卖部买东西的,一来口袋里还没有钱,二来到了镇上也可以买,三来背着要卖的农产品也不方便;从镇上返回村里时,很多人就会在这家店里买点吃的或喝的,夏季买冰棒最为常见。那时普通冰棒2毛钱一根,还有各种口味,橙色的橘子味以及黄色的菠萝味棒冰最得我心。印象最深刻的就是某个盛夏下午,骄阳似火,炙烤大地,母亲只有5毛钱,好声好气地请求胖女人同意给3根,胖女人微露难色地答应了,直到现在我仍觉得她真是太好了。
破涕为笑的我,心情很好,浑没在意只理了一边的头发,母亲和哥哥一路上也没对此做任何评论。到了棉花交易中心,到处都是人,他们都盯着我看,对我指点一番,然后笑出声来。我这才发现,原来自己半边长半边短的头发,已经成为周围人的笑柄了!尴尬,难过,我双手抱头,企图遮住这奇奇怪怪的发型,谁知他们的笑声更大了。现在我特别后悔跟着一起来这里,还不如待在理发店,又特别希望母亲能马上把棉花卖掉,马上回家。可是,今天卖棉花的人怎么就那么多?收棉花的人动作怎么就这么慢?这些人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还不停地笑我?
这个新发型在我双手的庇护下维持了大概三四个小时,最终又在我们返回时消失,转化为普通样式。现在想来,换发型的代价可真够大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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